小吉回到住所，感到疲倦感越来越强，甚至不记得是否吃过晚饭，是否有同伴同行，是否完成了今天的任务。还好，过一阵子就是假期了，尽管假期并不能回家，也不一定能够休息，但他还是期待假期，仿佛那是一道安全闸门，只有在假期里的工作，才不会受人打扰。
核动力装置内剂量率表的报警声仍在不时的轰击着他的脑门，聚变堆的发展由于几十年前的一场肺炎大流行停滞了好多年，裂变堆的发展也有没有实质性创新，倒是科学家发现核废料的处理并没有想象中容易，尽管挖山填海的技术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有核动力装置随着退役和接近退役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冲击着人们可接受的“安全防线”，这就是他，不，他的这个岗位，存在的原因。
他是核动力装置检测小队的成员，负责装置内所有设备和部件的检测，找出隐藏着的缺陷，如同搜索战场上隐藏的敌人，好的方面是，这些缺陷不会像敌人那样主动攻击他，不好的方面是，这些缺陷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叫危险，只要有那么一次释放出容器或管道内部的可怕能量，对人类就是一次灾难。他和队友要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虽然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么严重的事情发生，但他的神经已经高度紧张，而且持续紧张，人工智能的发展已经不需要人们在管理上花费太大心思，智能大脑总会给出“最优”的工作安排，就是这“最优”的工作安排让他紧张，他永远都知道这一秒结束后下一秒要做什么，这一天结束后，下一天、下一周要做什么，而且随身的智能系统会不断的提醒你，某个步骤多么重要，某项任务多么重要。这也是智能大脑的缺点，它知道什么最重要，但没有了他，它什么都做不了。
唯一能让他放松的，就是看到老婆和孩子的笑脸，她们出现在屏幕上，有时候是老婆捧着一杯热茶，孩子在屏幕的远处玩耍，有时候是孩子，老婆在屏幕的远处做饭。他一般不讲工作的事情，但喜欢听她们讲所有的事情，老婆的新厨艺、孩子的新画作、城市的新工程，仿佛他也在陪着她们一起经历。眼前的社会，像他这样还要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工作的人已经不多了，80%的工作都可以在家完成，剩下的交给智能大脑和智能机器人，他们为什么就不能用机器人代替呢？
除了工作和家人的通讯，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不知道如何放松自己。那些大家都迷恋其中的沉浸式游戏和零距离社交，他也开始觉得讨厌，尽管游戏的场景都很真实，社交的人们都很亲切，你可以去扮演任何角色，但他还是经常感觉到不真实，更感觉到恐惧。是的，他感觉到恐惧，从智能系统温柔的叫醒他工作，到亲切地提醒他休息，一天天随风而逝，更别提以后，哪有什么未来，呆在老婆、孩子身边的时候他都在恐惧，恐惧不确定的离开和确定的未来。天呢，还有“最合理优化”的工作。
他又感觉到大脑一阵剧痛，随即一片空白，虚无的空白。
......
“嘟-嘟-嘟-嘟-嘟-嘟”，实验室里传来刺耳的报警声，ST0036迅速退出了测试模式，ST0042则检查测试对象的完整性，他可不想再对这些复杂的玩意进行第四次修补。
“伙计，那个可怜虫怎么样？”ST0036发问的时候并没有从屏幕上移开，他正在调出前两次测试的数据以进行对比。
“不算糟，不应该叫它‘可怜虫’了，它撑得还可以。”ST0042回答的时候也没有回头，他专注的望着眼前的“人类”头颅，除了能够看清脑回路细节的透明外壳以及满头接出的电缆外，和自己的脑袋真的好像。
“环境参数、强度参数、减压参数改变后，潜力值提升，耐受时间变长，创造性稍微下降。还得再进行一次测试，按照雇主的要求，J-3至少需要两次承受的压力极限相当，才能证明我们测试结果的可靠性。”ST0036伸了个懒腰，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哎，可靠了又怎样！还有那么多样本在路上。我怕测不到它们的极限，我们都到极限了。”ST0042抱怨道，进入这个全球最强的人工智能企业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他作为检测小队的一员，需要根据雇主提供的员工工作环境、心理素质、家庭情况、知识水平、政治身份等数据在公司的数据大脑实验室测试人员可承受的极限压力，以方便雇主的智能大脑进行最优的工作安排。在他看来，就是最大程度的压榨人力资源。
“伙计，别发愣了。我已经存好数据了，明天一早继续吧。喂，我已经终止程序运行了，传输电缆就别拔了，电力供应也保持原样，不然明天又得很长时间重启。”ST0042耸了下肩，表示同意。
他们走到换衣间，开始脱下带有“SEER”闪光标识的工作服。走出去，夜色已经朦胧，公司大楼的独特灯光效果尽情地在向这个城市展示它的崇高地位，高调而毫无顾忌。
......
小吉仿佛做了一个梦，挣扎了很久，开始慢慢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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