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天影出现的时候,我们总会唤醒全体家族并肩引颈,翘首仰望。多少次的心生向往,又多少次随之而来的愿景落空,循环往复地左右着我们的心潮。但是,大自然始终都以她多姿多彩的面貌展现在我们眼前,给予我们不同的启迪和陶冶,因为接下来我们还会迎接初升的朝阳,接受祂的光明赐福。海神岛每一天的开始都会被万丈霞光注满了无限希望,所有生灵都内心欢愉,忘却烦忧,静静祈祷自己升天时刻早日到来。而每到一天将尽的黄昏时刻,我们停止了嬉闹打斗,自觉地汇合一处,全体两脚直立,矝谨肃然,恭送着西沉的夕阳。祂的笑脸依然灿烂,依然端庄,如同升起时一样和蔼慈祥。祂的目光扫视在我们猫鼬的每一张面孔上,默默地遥祝我们来夜的平安并柔情送出了下一个黎明再会的温婉邀约。
我在海神岛猫鼬大家族里属于新生代。身体里涌动着使不完的精力和激情。同伴们都习惯称呼我“大个儿”,这是因为我与同类相比个头要大出一号,显得鹤立鸡群、卓尔不凡。我记得自己小时候,爹妈给我起了个正式名字,但是被我给弄丢了,这都怪我心太大了,可更心大的主儿是我爹妈,他们居然也找不回来那个失踪的名字了。这是不是有些让人醉了?不过还好,对于撂爪就忘的猫鼬一族来说,这都不是个事儿,兴许爹妈打一开始就没重视过我。相反,整天与我穷耍胡闹的伙伴们给我起的浑号倒是被圈内叫顺了口。连爹妈也开始改呼我“大个儿”。于是这个名字就算彻底坐实了。
经常和我比着淘气烧包的伙伴有那么几百位,年纪基本相仿,志趣相投很玩得开、聊得来,都是我骨灰级的死党,彼此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有道是:士为知己者死。相互信任仰仗是基础。每遇上个大事小事,我都和他们商量着干。不过这话,谁也别太认真听,我们猫鼬哪有什么正经事?
我在这里给大家介绍一下咯:
巫师,是个很有思想的智者。他脑子里总能冒出与众不同的想法,对所有事物都有准确的认知,能说出大家心里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有时那些话就像神一样的语言。他还擅长预料未知的事情并提出各种可行性建议。老实说,我挺稀罕他的。他是我们岛上唯一这么一个散发仙气的灵胎。
和尚,是个勇武坚强且能自律的猫鼬。无欲无求,心不藏奸,虔诚向善,却嫉恶如仇,敢爱敢恨。要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我最看好他。
大牙,是个很有本钱的家伙。在猫鼬界,能够呲出一副巨大的令对手心生畏惧的尖牙利齿,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的大牙也确实为他省去了不少麻烦。
黑嘴,是个狠角色。不知情的以为他的绰号是取自他通黑的嘴毛,可凡是我们群里的都知道,这家伙打架时下嘴那叫一个刁,专咬对手的软肋,令其痛不欲生。
二楞,是个爱玩命的主儿。有句话,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他一下子兼顾了后两种。
泰山,是条硬汉。平静时沉着稳重,发怒时果敢而勇于进取,能量巨大,很难抵挡。在关键的时候从不掉链子,扛得起。
修罗,妈妈咪呀,冲这名字,应该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的确,他的长相和体型都够得上猫鼬极品,乍看一眼,不明底细的都会认定他不是个恶魔也得是个凶神。可接触多了,才会发现,他残暴的外表下掩盖的其实是一颗天使的心。
长腿,是个永远也跑不死的“牲口”。总爱帮忙送信,因而我们若有个口信通知啥的,都会委托他捎送。由此,岛上各家的外长里短,红白喜事都瞒不过他。
还有小混混、胆小鬼、机灵鬼、三蹦子、山芒、菜鸟、木头、摇摇、晃晃、懒骨、小獴。。。。。。
多了去了。。。。。。
我的好哥们说到天黑也介绍不完,由于篇幅有限,我就不在这里一一赘述了。
我这个猫鼬比较喜好结交朋友。朋友多多,方便胡作嘛。可也有那和我八字不合的,天生就是死对头,话不投机势同水火。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兴冲冲独自一个爬山去看风景。半路上迎头与一个叫大傻子的碰了个照面。我第一眼看他,就觉着他长得咋那么不负责任呢?完全不顾及我的个人审美。对方大概也是这样看我的,从他那不招待见的表情就能猜出来,这孙子看不上我。由于脚下山路相当狭窄,仅供单向通过,我俩就互不相让,起了纠纷,进而发生了肢体接触,梁子自此算结下了。以后再见了面,都彼此瞅着越发的不顺眼,总想着找机会把对方痛痛快快地修理趴下一回才解气。我和大傻子就这么一直别别扭扭较着劲。
这年月,哪只猫鼬没个三亲六故的?要论起亲朋好友的数量,双方半斤八两。我和大傻子倒是都有这个默契,不想拉帮结伙引起团体对立事件。这纯属好汉间的私怨,适合单挑。
后来的几次遭遇都无一例外地发生了口角,两头儿的火气更大了,看来光靠讲道理是不能解决我和大傻子之间产生的矛盾了,一定要来一场世纪决斗才能分出是非曲直。结果,我先气忍不过,找哥们长腿向大傻子下了战书,约好第二天用拳头说话。
其实这种冲突每天都会发生,不过都是闲得蛋疼的无厘头发泄,事过之后,谁也不记仇。再怎么说,在岛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大家五百年前总还是一家嘛。
约期已到。我俩如约赴会,准备斗个高低。岛上猫鼬比比皆是,接踵而行,因此双方的亲友团好不容易才在岛南头清出一块空场来。我和大傻子各自摩拳擦掌地抵近,用自以为可以杀死对方的小眼神进行了一番无言的威胁挑衅。这一异常举动很快引起了路过者的注意,四下里迅速聚拢过来一大帮准备围观起哄的老乡。唯恐天下不乱之好事者自古有之。他们当中,有的喊“打他,给他点颜色瞧瞧”,有的喊“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看他还狂”,有的喊“这家伙早该被收拾了,别留情面”,也不知道都是喊给谁撑腰助阵的。反正经吃瓜群众这么一鼓动挑唆,众目睽睽之下,我俩都亢奋得血脉喷张、头脑发热起来。刚才还有所保留的我马上横下心来打算大干一场了。
依照自然界古老的生存法则——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受伤的理念,我和大傻子并没有鲁莽交手,一上来就打成一锅粥未免会被旁人看成是不懂战斗艺术的生瓜蛋子。我们俩积极地相互试探着,跳跃游走着,看来有点像是来回绕圈子。我故作老练地活动着全身关节,抬脚投足间尽量摆出鼻祖宗师的范儿来。大傻子则耍出一招半式的花拳绣腿充装行家,样子要多傻有多傻,正好把我的深不可测给衬托了出来。相持了老一会儿,我觉得总这样兜圈儿不是个事,该出手时也得露上两手儿,这叫作人前显圣傲里多尊呐。我一出手,大傻子也跟着反击,顺着我的节奏,攻防兼顾,倒也显得有板有眼。我不能让大家认为我和大傻子是一个等级的,打成平局是不可接受的。今天必须取得完胜。我尽量加大出击的频率和力度,争取进攻上的主动以求彻底击败顽敌,今后也好为自己扬名立万挣个资本。
短兵相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曾经一度忘情地抡起了王八拳。大傻子也不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搞起了死缠烂拼,什么揪头发、扣眼睛、蹬下裆这些下三滥的技法都开始出现了苗头。我还比较能够保持清醒和控制节奏,不可能给他施展机会的。在看到大傻子要疯的时候,我就及时脱离近战,进行机动转移另寻战机。大傻子见我变了战法只跟他遛八卦,便也就跟着我踩起八卦步来。看家们说说,他是不是很傻?
最后,在周旋了一个时辰之后,双方气力用竭,尽情尽兴了,于是乎,打斗宣告结束。明面上,我完全占据了上风,赚了大便宜,打出了风格,打出了士气。在没有受伤的情况下,我击中了对手的头部五次,肩膀六次,前爪二十次,胸部三次,臀部一次。亏我还用心数着数儿。当然,我也被大傻子击中若干部位,但都无伤大雅,根本没感到受了什么侮辱。结局很令我满意。我以胜利者的姿态主动终止了争斗,做到了有理有力有节,适时地见好就收,掌控了全局,很有气度地走下场子,在一众兄弟的簇拥下傲然离去。事实上,大傻子也没遭受什么重创,只不过瞧情形兴许是打得累了,不再与我纠缠,一扭身消失在了他那一方同样雀跃欢呼的亲友团里。
经过了这场艰苦卓绝的大战,我本以为会引起全岛猫鼬的关注,定能成为妇孺皆知的明星。但是除了场外一些年轻的涉世不深的猫鼬踊跃叫好以外,轰动效应显然没有我预期的那么理想。现如今,打斗已经不是岛上的时尚风俗,大家都在忙着享受各自内心的恬静,陶醉于大自然赋予的青山绿水中。尤其是老一辈猫鼬们压根没把我这次足以载入史册的壮举当回事。他们聊得更多的都是些他们自己的陈年旧事儿。
我和哥们儿们从一群正在热聊的老猫鼬身边走过。听到他们正交流着“采菊东篱,悠然见山”的天伦之乐。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这老几位竟然没注意到,看来真是老朽昏聩了。
我好没意思地想快速走远。
“嘿,小子,你刚才打架了?占到便宜没?”一个长辈见我路过便发问。
敢情他们刚才是看到的了。
我真懒得回答这老儿的问话。这不玩笑吗?若被大傻子给占了便宜,我不就成更大傻子了吗?“您老不是刚才看见了吗?还问?”我嘟着嘴不高兴地回了一句。
“嘿,不好好跟长辈说话是不是?没规矩。我是问,大傻子刚才打中你那一下子重不重?”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头儿还真问到点儿上了。那双老眼非但不昏花,还很犀利呀。
“㗫,他能把我打了吗?”我仰着下巴不屑道,可心里说话:“挨得重也不能当你面承认呀。”
“诶,现在的后生们啊,身体虚得很,都打不成架了。”问话老头儿身畔一个岁数更大的长辈漫不经心地对刚才的打斗做了差评。
“我看也是,纯粹耍了一通把式,都没见着紅。”又有一个老猫鼬附和。
怎么?看热闹还嫌事闹得不大咋的?我心里有点来火。
“那可不,跟我们那时候比可差远喽。”另一个老头儿好像是在故意气我。一副山外有山的高人做派。
“现在的后生们都养尊处优惯了。你瞅他们打架,笨手笨脚,腰来腿不来的,看着起急。”
几个老头儿把我凉在一旁,自己妄加评论上了。
“我记得你年轻的时候,打架还行。”
“嗯,对付个三四个儿的,不在话下。哎,你也不白给呀。”
我说喂喂, 刚才打架的主角是我好不好?这怎么就勾搭起他们开始相互吹捧上了呢?要不是看在他们是长辈,我真想和这几个老朽单约一架。
“咱们那时候也不成了,要论打架,那还得是我们的战国时期老祖宗。若没有他们当年的铁血征戎,哪里有我们现在天下一统的大好局面呀?”年龄最大的老者言语中肯。
“就是嘛,祖先创业的时候已经把该打的架都打完了。现在岛上的猫鼬都是上下一家亲,再怎么打也打不出个真理来了。”
“关键现在不是那时候了。斗转星移,想法都不一样了。”
“都想着吃喝玩乐啦!”
“对,填满嘴,吃饱肚就得,谁还没事找事穷折腾呀?”
“要我说呀,咱们都没当年的血性啦。”
几个老家伙鸡一嘴鸭一嘴卖弄老黄历,弄得我我颇有些失落感。这些话叫人听了不免有些泄气,闹了半天我和大傻子刚才自以为是的一番表现在长辈们眼里不过是小孩儿闹着玩而已,根本没入他们的法眼,与祖先的真刀真枪一对比,更是狗屁不值啊。或许,老猫鼬们的话有道理,打架都不见血,还算哪门子打架呀?意识到了这一层,我的脸上开始挂不住了,还是离这帮阅历丰富的老鬼们远点吧。老实说,刚才若把大傻子打出血来,我良心上还真有些不忍。莫非这种良心就是血性退化的标志?我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认同了老猫鼬们的话。
意兴阑珊地走在林荫道上,意气消散的我彻悟了:也是哈,这年月谁还打架呀?毕竟不是拼命的年代了,生活才是永恒不灭的主题。也就我跟大傻子一样冒傻气,打了一场与文明背道而驰的蠢架。打打杀杀的有失风雅,还给老辈们徒增笑料。咱以后君子动口不动手,说啥也不跟人怼掐了。
打斗完后,氛围很快恢复如常,大家扭身就忘了这回事,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如同一枚小石子落进了湖水,虽在湖面一时激起了涟漪,但不久就都归于平静。这就是海神岛式的和平。安逸、散淡、随缘、善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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