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二年,昭国覆。新君辛凉溪即位,国号辛。
大赦天下。
沈画虞着一袭白色囚衫走在热闹的街头,眼神空洞表情麻木如行尸走肉。
耳畔尽是不善的议论声。
“这不是前太守嫡女沈画虞吗?”
“是呢,听说她联合一个男人通敌叛国,害得全家被前朝皇帝灭门只剩她一人,如今适逢新帝即位大赦天下她竟被放出来了!这等祸国殃民的女子真是丢我们女子的脸呐!”
“哎,快别说了,现下改朝换代了!小心诛九族!”
太守府的牌匾歪歪斜斜的挂在大门上,封条蒙上了尘埃,显得格外萧条。
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
心口突然阵痛,密密的难受起来。
若然不是她一意孤行轻信了那个人,这昭国,这太守府断不会是此番景象。
夕阳西下,巷子里的沈画虞背影格外落寞。
翌日。
侍卫欧阳靳在城外破败的夫子庙找到沈画虞,“请沈姑娘随属下进宫面圣。”
女子依然一袭囚服,浑身褶皱,似在讽刺什么。鹅蛋脸沾了些许尘土,没有一丝血色,依稀能看到她精致的五官,眼中的倔强不改。嘴唇干裂的不像话。
沈画虞是梳洗了一番的,换了身素净的罗裙,铜镜中的自己冷若冰霜,她试着牵动嘴角笑笑,却是嘴边划过滚烫的眼泪。
是了,今天就要了结一切。她怎能不难过。
圆木桌上有两只青铜鸳鸯盏,一雄一雌。盛满了上好的女儿红。
辛凉溪负手站在殿外,看着女子梳妆,看她悲伤的流泪,看她往雄的青铜杯里加了些细小的白色粉末。
良久,辛凉溪无声的叹了口气提脚推门而入。
“画虞,朕是身不由己。”辛凉溪握着的她的手冰凉一片。
她定定的望着面前的男子,明眸皓齿温润如玉,还是她爱的模样。只是胸膛下那颗滚烫的心如今只装了家国天下,或者,从来只有那些。她,一枚棋子罢了。
“皇上,民女恭贺皇上,一统了天下坐拥江山如画。”青葱玉指捻了雄的青铜杯一饮而尽。
她当然瞥见了之前门外的一抹明黄身影,今日孤注一掷,赌的,便是她自以为的爱情。
软榻前焚的香正旺,缕缕青烟扶摇。一室幽香。
辛凉溪恍然忆起那年初见,满城桃花繁复,灼灼其华。他本是邻国皇子,心系天下。昭和八年潜入大昭帝都欲与父皇里应外合,灭了这昏君。而沈画虞,是最美的意外。巷尾的桃花开的灿烂,他被人追杀跌跌撞撞倒在她的马车前,帘子掀起的霎那,他仿佛看到了坠落凡间的仙子,只一眼,万年不忘。后来沈画虞不顾太守反对执意与他在湖边的草堂拜了天地,孰料身份泄漏,暴君斩了太守一家,沈画虞幸免于难。她终日以泪洗面,他不得以将计划提前,一时间烽火连天,满城风雨。当他夺得天下她却不知所踪。
想来到底是他负了她。这杯酒,他喝。
修长的手指执起雄杯,眸中一片阴郁,蒙了厚厚的水雾。
沈画虞看他饮尽盏中酒,忽然眼泪决堤,心中却是释然了。棋子也罢,发妻也罢,他终究是愿意为她去死呢。
她笑了,嘴角溢出一抹殷红,开出妖冶的芙蕖。
辛凉溪幡然醒悟,“太医!传太医!”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眼泪滴落在女子白皙的脸颊上,无助得像个孩子。“该死的是我不是吗?画虞,朕不许你死!不许…不要……”
她感受到了他的害怕,他的手他的胸膛都在颤抖,“凉溪,爱了你这么久,我早已不在乎是不是你夺得天下的棋子,我什么都不在乎,你爱我…就好…如今你已是九五之尊,画虞这副残躯无法与你匹配了…咳…”溢出的血颜色更深了,“忘了我…可好”
“不,画虞画虞我知错了,这天下我不要了,你便是我的天下。你别死…”男子哭到失了声音,香炉里的烟不再溢出。
怀里的人儿一点点失了温度,殿外夕阳似火。
欧阳靳握着刀柄的手冰凉噬骨,他知道真正的毒药是那香炉里的焚香,他知道解药是那些白色粉末。他知道沈姑娘为何进了地牢,他知道她在怀有身孕却被那么多人凌辱时她的无助。而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殿内的男子背负了整个江山。
他想,他总也不会忘记那日夫子庙倔强单薄的女子,她说,“我爱他,怎么舍得怪他。”
次年三月,大辛皇帝驾崩。
没有了你的人生,只剩下了半个人。
———《桃花诀》/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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