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家,在一排排低矮的平房中,一排平房七八户人家,每家两间房,一个院,出门口一条狭长的小巷,通到外面的大路上。在我儿时的语言中没有“小巷”这么优雅的词汇,“过道”是我唯一使用的对小巷的称呼,并且过道的“过”字要念三声,那才正宗。记忆中的过道只有两个季节:春季和夏季,万物生发,枝繁叶茂,过道也只有两个方向:离家、回家。
春天是梦幻般的季节,过道尽头的人家,院中一棵不知年龄的杏树高大圆润,弯曲的枝杈用力的伸展着臂膀,托起一树的花开。雨后的清晨,背上书包踏出院门,夹杂着泥土味的春风,携着杏花旋转着、飞舞着飘然而至,落在衣衫上,落在小脚边,铺满过道,那落花白里透着朦胧的粉,微风拂过调皮地在地上翻几个跟头。我蹲在过道里,轻轻的捏起一片片花瓣放在手心,存满小手,站起身踮起脚奋力向空中一抛,天空下起杏花雨,仰头,湛蓝的天空下,柔嫩的花瓣上下蹁跹,这大概就是我的桃花源了。
放学回家,撂下书包,“我出去玩了”的喊声还在过道间回响,人已不见踪迹了。人多就玩捉迷藏,一排排的平房就是天然的藏身场地,可以尽情的躲藏;人少可以打沙包,小过道外面的大路虽然不宽不阔,但也足够容下孩子们跳跃的身形了;一个人也很好,挖蚂蚁洞,看蚂蚁搬家。
挖蚂蚁洞的最好时节大概就是暮春了,这时挖到蚂蚁卵的几率很大,天气也不炎热,即使蹲在太阳下,也不会满头大汗,看那刚刚产出不久的晶莹如大米的卵,被我从土层下面翻出,其欣喜不亚于挖到宝藏。只是,我的乐趣就是蚂蚁们的灾难,面对洞口的坍塌,惊慌失措的工蚁用下颚上的夹子夹住土粒,向外搬运,以拯救塌方的蚁洞,工蚁们一旦发现蚂蚁卵暴露,则立刻丢下土粒,慌而不乱、紧张而有序的每人抱起一颗卵,急速搬运至更安全的洞穴,用不了几分钟,显露在地上的蚂蚁卵就一个也看不见了。我娴熟的挖蚂蚁洞的技巧大概就是那时练就的,一个人蹲在树下、路边,一根小棍,一个蚂蚁洞,一蹲就是小半天,直到妈妈拖着长长尾音的喊声在过道里响起:笑儿,吃饭了。
几年前返回阔别已久的儿时住地,平房早已变为危房然后在挖掘机的轰鸣中被夷为平地,原地上栽种了一排排的杨树,高大挺拔。正值春末夏初,林木森森,芳草繁盛,想走近寻找记忆中的影子,竟无处下脚,驻足远眺,斑驳树影谁还记得曾有一排平房在那里守望,那记忆中的过道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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