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妈妈,已有快二十年没见了,但她一直在我心里。现也不知老人家是否健在,无处打听,也不敢去打听,怕触及那段隐秘。
记忆中,他的妈妈也依然停留在二十年前的模样,也就是五六十岁的样子。老人家个头不高,胖度适中,微圆的脸上总是有淡淡的笑意,让人感觉很温暖。衣着朴实素净,透着几分干练。
说话中气十足,声不高,音不大,可每个音节如钟鼓敲起激着每个细胞都成了吸音器一样,裹夹在心里回声往复。
是的,就有这样一种力量,莫名其妙的击穿了我的身心,就是这声音让我对他妈妈肃然起敬。
我们是煤矿的孩子。矿上的男人来自五湖四海,女人也来自四海五湖,大部分是随男人们一起到矿上安家落户。
那时候在矿上很容易安排工作,有点文化又年轻的女人只要愿意工作都会端上铁饭碗。而年长的女人,有几个孩子拖着,再没什么文化,就没办法进入职工队伍了。
估计他妈妈就属于这类。那时他们家有六个孩子,他上面有五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
不幸的是,他的父亲早早撒手人寰,大概那时他才十一二岁。他刚成年的姐姐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挑起家庭重担。大姐已经成家。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还要上学吃饭。
他妈妈开始卖冰棍。五分钱一只的冰棍放在用棉被包裹的纸箱时,用自行车推起一路吆喝。
矿区住宅区不大,路不平,没有今天宽敞的水泥路面。那时都是沙石路,非常颠簸。
一起风,会黄沙漫天黑灰点点。不知他妈妈就这样推车能在矿区转多少圈,能卖出多少冰棍,能有多少收入来缓解家中的拮据?
这一卖就是十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也技校毕业在矿上工作,小弟去参了军。他妈妈总算可以缓口气了。
这个女人熬过了人生最艰难的岁月。那中难,我无法体味;其中苦,我更无语言描写。
当我也成为女人过日子时,遇到困难时,他妈妈那坚毅的声音和亲切圆润的脸就会浮现眼前,给我以力量。
我的难再难也抵不上她老人家的。她都一路风尘的走过,我还怕什么呢?也正是那走街串巷的吆喝,练就了声音的中气十足,也正是遇见无数张陌生面孔无数次交流,她的面容始终是坦诚而微微带笑。
我去他家里几次,一般都是一帮人呼啦啦地涌进他那整洁的小屋,又呼啦啦地离开。每次去我都会跟他妈妈攀谈几句。他继承了妈妈的坚毅和坦诚。
他有许多朋友,其中有几个异性朋友。有时跟他妈妈闲聊时,她都问一下那些人,有我熟悉的,我会跟她讲“今天没跟我们一起玩!”也有我不熟悉的我就说没见过。
久了,他妈妈对我印象较深了,不再向我打探别人,而聊聊家常,说说他的儿子和她的担心。
无论说什么那微笑都淡淡的的浮在脸上,好像一切都是浮云,一切都还好,不用过份在意的恬淡在里面。
那气场影响着我,每次虽仅几分钟的交流都好似被光包围了,满满的力量。我真心是喜欢他妈妈。是不是爱屋及屋,我真不知道。
最后一次见她妈妈,是他结婚后。我一个人专程去看望她。因为他作了上门女婿,与一个准备嫁给别人的女子结了婚,很突然。我最后一个知道。
家里只有她一人。“振江,结婚了,去了女方家。”
我分明没再看到那喜欢的淡淡的微笑。眼神黯然,略有惆怅。妈妈觉得他不该上别人家,应该娶回家。大儿子是她的依靠,可是,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
是啊,怎么就突然去娶了那个我陌生的女子?
我们一起相伴了七八年,他?我?
也许……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吧!
他妈妈好像顷刻间就老了,不说话,默默的坐着。我起身要走了,她上前拉拉我的手:“闺女呀,慢走,以后要常来啊!”这是她第一次拉我手,那手很无力,很软,捏着我的手。
我心突然一酸,生生点点头,抿抿嘴,欲言又止,转身离去。
不敢回头,我知道有双眼一定是望着我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都不肯收回的。
后来他的好友跟我讲,有两次她打电话过去找他时,本来是对她非常熟悉的妈妈,每次开口叫的名字尽然是我的,她很诧异地讲给我听,我却不置可否,任她狐疑地望着我。
他妈妈那淡然的微笑和坚毅的声音一直萦绕心头,给我力量;而她的惆怅也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原创文字侵权必究
网络图片侵删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