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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转的笑靥

旋转的笑靥

作者: 我是太阳ham | 来源:发表于2020-04-20 19:08 被阅读0次

  当柳树枝随风飘散着毛茸茸的白絮时,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庭方早就想着要象隔壁小亚家一样捉些小鸡小鸭回来喂养,说了几次,姆妈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这天,当他放学回家走过院子时,听到有“叽、叽、叽”的叫声,声音来自墙脚落的纸箱,他激动地打开一看是五只小鸡和和两只小鸭。小鸡们见到光亮后,全都挤到了角落,那两只鸭子仿佛早就认识他一样,偏着头看着他,这下子把他开心死了!想不到有这样快乐的事在等着他。姆妈站在门前对他说:“今天逢集买的。从此你有事体做了。”庭方激动地想:“我高兴还来不及哪!“ 

      自此,除了给它们吃剩粥剩饭、菜帮子、糠和麸皮,他还会偷偷地从自己的碗里扒些给它们。最安逸的辰光是做着作业,听着它们在桌底下梳理羽毛的声音,而他最欢喜的是伏下身子,双掌托着下颏细细地看它们的行为举止。上学前会依依不舍地离开它们,在学校里则想着家中有这些小伙伴,平添了许多快乐!

      纸箱是它们临时的窝,天渐热,但它们不嫌弃,一到傍晚就围着箱子跳上跳下,然后就安稳地挤在一起。庭方设身觉得它们再在里面睡觉会闷热的。就到五金厂倾倒废渣的河滩边捡了一些铁皮条子。那些铁皮条上被冲压后是一个个洞孔,每条之间用铁丝相互连在一起,做了一个围栏。然后在围栏的角落里,上面盖上油毛毡,就成了它们遮风避雨和过夜的窝。

      鸡鸭分属两个不同的物种,但自小在一起长大,倒也和平共处。

      鸡鸭的饲料也基本相同,但鸭子更喜欢吃河里的东西。“既然吃的都一样,那鸡为什么会把嘴在地上别来别去、而小鸭不会这样呢?“庭方问道。姆妈的解答是:”那是表示鸡已经吃饱了,也是为了把嘴磨的更尖,啄起东西来更有力。而鸭因为嘴是扁的,而河里的鱼也是偏的,所以它是不需要磨的。“

      为了能让鸭子吃上“活货。“庭方用竹杆的一头劈开,夹住鞋底,这样就成了一个拍子。又自制了一个布袋,袋口是可以松紧的。每天到田间河边找“土花田鸡”。个头只有大拇指般大,田边草地一拨拉就会有跳出来,用拍子一拍,放进布袋里,到家往地上一倒。有的当时仅是昏死过去,现在又醒了过来,就四散逃命,鸭子是最喜欢追吃那些逃命的。

      由于庭方把鸡鸭当命宝一样饲养,它们见到他都不怕他,任由他抚摸,这也带来一个问题,鸡鸭都显迟钝,见人不知躲避,极易被人逮到。

      小学六年级还是有些作业要做的,不可能天天去弄活的东西给它们吃,而它们的胃口一天大似一天!就想着要把鸭放养到运河里去,只是怕它们不认识回家的路,试了有两三次,它们就熟悉了线路。从此尝到了在运河的滋味。每天人还在梦中,鸭子就在窝里吵着要出去了,待到一开窝门它们是径直摇摇摆摆去了运河,连放在一旁的饲料盆都无瑕顾及,从院门走到巷子,从巷子走到街面上,再弯过一段才到达运河。那里有伙伴,也有找得到的吃食,运河是它们的天堂。

      五只鸡竟也全成活了下来,其中有两中是雄的,一红一白,红的头上象戴着帽子,有竖着的毛,姆妈称之为“留头鸡。“那白的稍有红毛,威武雄壮!两个虽是雄的,却从不争斗,那“留头鸡”从一开始就摆正了自己的位置,认那白公鸡为“老大!”庭方有时会抱起“留头鸡”,人为地把它脖颈上的毛竖起来逗那大白鸡,奇怪的是,当要接触到时,手中的“留头鸡“就会把头偏开,显出不愿意的样子,而那“老大”竟也显出不当会事一样,仿佛知道这是人为的、不代表彼此的意愿。有趣的是,当庭方把鸡毛掸子朝向那“老大“时,它竟会勃然大怒,毛发全竖,一前一后,做出要跟对方决一死战的样当。

      对庭方来说,这些鸡鸭就象是自己的小伙伴一样,只只都是他的朋友,每次看到那“老大”雄纠纠走过砖地过道发出声响时,他是由衷地偏爱!这遭到了父亲汪先生的斥骂!说他是:”鸡痴!“

      在野外拍“田鸡“时,偶而能听到布谷鸟叫声从头顶响过,那是种清泠泠的声音,庭方听到这叫声,就抬头跟着那鸟儿看,只是太高太远,不知道它们究竟长得是什么样儿。而每当有这鸟声滑过天空时,地面总是闪耀着镜子般的水田,那是放了水准备莳秧的节季。意味着夏天很快要到来。

      于是傍晚尝奔镇的每家每户,会把桌子从闷热的室内搬到门外准备晚饭,还会把排门或竹床架在当街准备洗澡后纳凉。

      庭方家有两个地方可以纳凉,一是街面上亲娘爷爷架的竹床,二是后面能通向巷子的院子。隔壁小亚家是不会摆到这里来的,因为这院子是汪先生这边的,他们那边就是庭方和小亚同睡在一起的单坡屋位置。汪先生家不知什么原因,在庭方出生前就没有了相同位置的房子,没有了房子就成了院子。

      这院子的最北面还有房子,间数宽度基本与临街汪家四间对称,这四间竟也全是小亚家的,房子虽低矮,而且有两间是堆放柴草养家畜的,很长一段时间散发着羊膻和猪饲料味。庭方记得那里经常有刚烧的红萝卜缨子,如果趁热,摘下萝卜也是好吃的。这些烧熟的萝卜缨子与糠或麸皮一拌,能够猪吃几天。这些都是小亚父亲入赘汪家后没有行当做而为之的事,他的精力全化在汪家祖茔边自留地种菜卖和这矮房里的家畜身上了。

    由于家畜味道浓,这边汪先生曾皱着眉提过几次,还说到:“如果把这四间房子整修一下出租,收入比养家畜合算。”不善于经济的汪先生竟有了这样的主意,而且也未考虑到有人租住进来后对这边的影响。但出租房子也正是小亚父母早就想过的,只是碍于房客来后免不了影响到这边庭方家,既然你汪先生这样说,正中下怀!而不久小亚的父亲也有了上班的地方,就腾清了两间带有地板的房子出租给了尝奔小学校长夫妇居住。当然家畜是不再有了。

      尝奔镇的小学校长也是个人说人知的人物,但由于是房客身份,汪先生虽然不是房东,但进出转动的院子是这边的,校长听说庭方的父亲曾代过课任过教,也就偶而放低身份,称呼为“汪老师,”而汪先生一家则报之以“校长”的尊称,并连至其夫人,称之为“师母”。

      校长是个瘦高个,那师母娘在年轻时应该是小巧玲珑的模样。听说原先也是在学校财务上做事的,只是出了事就歇了下来。这样想来“校长”一人的收入就够开支的了。

      这“校长”很少与人搭话,而师母娘夫人却为人和气,见人总有招呼。这“师母”每天的事就是围绕“校长”而展开,每天起早做好早饭端上桌,让先生吃好。有时还能看到她踮脚帮先生围围巾和蹲下身子在后面抻衣服的动作。然后是汰洗、买菜,剩余时间架着眼镜捧着书在院中看。晚上一顿是主餐,早早摆好准备校长先生回来。

      这样一到傍晚,这院子的一南一北,有两张吃饭桌子。两边饭菜质量是不能比的,你只要看那“师母娘”起油锅放油的量就不是普通人家能相比的。

      自打阿姐下放后,如果不上课或寒暑假期间,姆妈会交给庭方两、三角钱买菜。在烧菜起油锅时,闻着油香,会想到那油条的味道,就调了一些面粉,然后往油锅里一煎,以戒馋念。但也只能是难得的事,烧菜油是禁不住这样消耗的!过后也觉得吃这样的“独食“于心不忍!

      运河不啻是历代封建王朝将征自田赋的粮食解往京城的漕运通途,也是南北物质交往的输送带,更是运河人家生活用水的必须。由于有河水可取可用,所以镇上很少看到有水井的存在,这与有些学者把有无水井上升到人类定居条件的唯一,进而认为“市井 ”的出处是指有“井”才成“市”的学说大相径庭了。单就从汉字带“水“字偏旁的文字,就可以知道除“井水”以外,江河湖泊、沟沟塘塘对人类生存影响有多大!

      这尝奔镇是因运河而生、而兴,每家挨户一切生活用水都离不开运河。沿河有着许多码头,尽管这样,每天总有一定的时段,码头上拥挤不堪,有撅着屁股赶紧洗的,有紧贴着屁股后站立等待的,这时如果哪家缸里缺水需要挑水,就只能从没有台阶的地方涉到水深处舀取了,因此挑水时间须避开淘米洗菜人多时段。

      挑水大都是男人的事,但“校长”事务多,到家天也晚了。缸里缺水,家里的一切都得停下。庭方日见长大,为了显示自己是个男人,这挑水的事早就由他做了,开始是半桶到大半桶逐渐增加。姆妈有时会对庭方讲:“去帮‘师母’家也挑担水。“

      自从有了第一次帮忙后,只要自家需要挑水,就会帮后面“校长”家挑水,好在他家的缸小,只要一担水就能满。但这“师母“从来不会让他白做,每次在担完水后,就塞钱给庭方。由于第一次没能拒绝得了,后面也就只得收下,但每一次他的心里有些矛盾:“我家挑水‘校长‘家是看到的,不帮着挑吧说不过去;帮着挑吧总要给线,收下钱,感觉自己是挑水工似的。”庭方不愿意做这样的角色。

      这天挑完水就吃晚饭了,那“师母”在桌边夸奖着庭方,好像并没有给钱而是学雷锋的行为一样,姆妈听了就说:“啊呀,你总还塞钱给他,不要这样的。”正说着,院门外有人在打招呼,那是“剪刀婆婆”家,也在外面乘凉吃晚饭了。因为她老头子是磨剪子戗菜刀这一行的,因此大家就跟了叫她“磨刀婆婆”,细想起来没有人知道这对老夫妇姓甚名谁。

      眼光越过“磨刀婆婆”家的小方桌,看到的是汪金庚家,也都在外面吃饭。他家有些热闹,夫妻加二个孩子,大的是女儿,比庭方大三岁。女孩家发育早,平时天冷看不出,天一热,穿了短袖衣服,那女儿家身段就显现了出来,胳膊浑圆,身体凹凸有致,尽管年龄个性仍还是孩子,但青春的光芒已是遮不住了!庭方就觉得不能多看,否则就会生出些莫名的眩晕来。

      这汪金庚也姓汪,但与汪先生家毫无关系,或许五百年前是一家也是可能的。他家属于街后村的。街后村可供种粮的田地不多,壮力农忙时忙一下,平时就得找零工做,否则吃用开销就够不上。

      汪金庚除农忙季节外,长年在米厂做挑担工,是从运河船上把稻或麦担到米厂。各自的箩头大小是差不多的。每装满一担会插一个长长的筹码计量。这是个强劳体力活,嘴里需要“哼唷、哼唷”喘着气、壮着力,非年轻力壮是做不来的。

      在船上装箩的人会尽量让箩头装满,而船到米厂有很长一段距离,扁担悠悠或不时换肩,难免会有稻谷洒在地上,因此多有妇女老太沿途扫取,稍有挡道,就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汪金庚他的老婆常年病怏怏的,有那么两次,晚间到庭方家请汪先生代写书信,完后,两家女人就开始在房间里拉起了私房话,说着说着趁没有成年男人在场就会掀起上衣,或解开裤带让庭方姆妈看术后的疤痕,以增强自己所谈身体状况的严重性!由于暴露过多,就会有所顾忌地睃一眼十岁出头的庭方。

      她自己又瘦又病,但生的一对儿女却是强健。她的儿子要小庭方二岁,但却是个蛮不讲理的角色,这都是给他那母亲惯养导致的,不时闯祸惹事,小伙伴都会避让着他,不跟他在一起玩儿,因为他那病怏怏的姆妈还是个出了名的——“惯小佬!”但他也有对手,那就是同样年龄的大个子中书,虽说中书的父母不“惯子”,但中书个性使然,好冲动!几句话说不对头就动手!两人属于“钉头“碰”铁头“的关系。

      庭方家喂养的五只鸡中三只是母鸡,其中有两只开始会不时拖长了哼叫声,那声音显得有些忧伤或有心事,母亲就说:“那是在‘嘟蛋’了。”庭方佩服姆妈什么都知道!果不其然,不多久,其中一只长得漂亮的黄母鸡开始显得心神不定跳上跳下,它不安心旧有的窝,似乎在寻找更合适的窠或者是害羞想避开同伴的眼光。姆妈就把那用于饭锅保温的草藤箩放在灶窝里面,黄母鸡很满意这样的产房,它就在里面下了第一个蛋,蛋上还带有红丝的。下完蛋后,恐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开始伸长了脖子到处“咯蛋、咯蛋、咯咯蛋”地叫个不停。下蛋应该是很耗精力的,它反倒精神倍增,而这时的两只公鸡仿佛也在为她高兴一样,拍扇着翅膀,也在一旁呼应着,那“留头鸡“竟还有绝活——学母鸡的叫声。

      由于家里没有多余的粮喂鸡,而它们都已经长大,也就任意它们自由觅食,不再用围栏圈着。

      这天庭方放学回家,第一眼就看到那漂亮下蛋黄鸡倒在墙角边,头无力地伸直着,只有腿还在微微抖动着,他的心一下子抽动着,仿佛是自己受了致命伤一样!姆妈对他说:“不知给谁打的,活不了了!“

      星期天在汪金庚家白相时,他那儿子告诉庭方:“那鸡是街西头文炳到他家来玩时,看到鸡在桌子上啄米糁时,为了讨好他,关起大门捉住往地上摔死的。”又说:“你家的鸡也太忠厚了,捉它时不飞,反而蹲下来让你捉。”这让庭方想到是自己平时太宠爱它们,致使它们见人不怕。他还说:“这文炳还被他吃了一个‘榧子’的。”意思是帮了庭方教训的。一向蛮不讲理的他这次竟然帮了庭方,庭方想这主要是因为自己家经常帮他家写信的原因吧,这让庭方对他有了好感!顺眼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他姐的着色大照片。

      这天晚上,庭方正睡着,只见汪金庚的大女儿小琴来叫他,两人来到后院烧猪食的灶台边,他正希冀着她的胸脯,感觉了一阵快意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来的声音,急得醒了过来,就觉得下面粘湿的一片,这次似乎与尿床不一样。

      早晨上学前,姆妈要求他中午不要回家吃饭,而是到她厂里去。她已经不在那打浆池边了,原因是现在回收的旧纸张书刊杂志少了。厂里根据市场需求,清理了一个车间用于刷蜡光纸。

      蜡光纸是用整张的“全开”白纸制作。这“全开”的数量是以“令”为单位的,“一令”是500张。铺在象单人床铺一样大小的台上,上色用的排笔有些象吹奏乐器排箫一样,有四十公分长。一张纸要不了几笔就满了色,然后用竹杆从纸的中间挑起来放在身后的架子上凉干。一天下来,上上下下,架子上排满了待凉干的纸。待到纸干时,那纸的边沿、尤其是纸角会翻卷起来,这样就无法把张张纸叠放在一起。

      于是每家的孩子有得事做了,放学后就到厂里帮了“捏边角”。

      别看纸是软的,那干了的纸张边沿也有刀口的感觉,手指长时间上上下下捏啊、抹啊就会开裂。这对皮燥的男孩来讲问题不大,因此庭方是整个车间捏边角最快的孩子。

      刷蜡光纸车间共有八个大人,全是女工,都已经拖男带女。年龄上下来去不大,因此大都有孩子帮忙,唯独庭方姆妈对面的棕棚阿姨没有孩子做帮手,原因是她结婚的更早,年龄也相对大些,两个儿子已经是大人了都有事做。因此,她除了刷纸,还要抽时间自己动手“捏边角。”

      “棕棚阿姨“的名称源自她那丈夫是穿棕棚的。尝奔镇上有三家做这行当,只有他是正宗师出台州平桥。他穿的棕棚不能任意挑选,意思是经他手的棕棚没有一张是质量次的。说来,还是穿棕棚成就了他与施阿姨的婚姻,但因为脾性象绷紧的棕绳一样宁断不曲,加上烟酒不断,因此常年身体不好。

      由于是面对面的两张桌子,两个大人讲的话总离不开手中的活的多少,棕棚阿姨会不时流露出羡慕的样子夸赞着庭方“捏边角”手脚快!由于相处不错,姆妈不时会让庭方帮她捏一会,而他在受到夸赞的情况下也乐意帮助,棕棚阿姨当然也不会让他白做,不时会带些零食给他作为回报。但这终究不是个常法子!

      这天,棕棚阿姨对姆妈说:“常熟的侄女暑假来我这里过的,好让她们来帮忙了。”

      纸张上了一遍色后,仿佛比原先的白纸厚了许多,颜色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没有原先的服帖导致的。而所谓“蜡光纸”更在于第二道工序——上蜡。

      那蜡从桶里倒出来是粘稠的,不能直接刷上纸,需要加其他溶剂稀释,如果气温低时还需要加温。加温用炭盆托在底下。为了安全是不能在车间生火的,只能在室外见明火,待到火熄灭后,才能端回。

      车间里用上散放着热气的蜡,加上原先纸张上的颜料味,体质弱的庭方就有了干呕的感觉,饥饿感也淡了,姆妈见状,吃饭时就搬到外面。看着瘦弱的儿子,还会逼着他饭后在那纸架底下睡午觉。

      这天庭方仍然到造纸厂吃的午饭,然后下午“捏边角”,到车间后看到棕棚阿姨身边多了两个女孩子,一大一小。大的长的好看,小的显得活泼。那大的是圆圆的大眼,睫毛象扇子一样上下掀动,红红的脸腮,尤其在笑的时候仿佛有两个花靥在打转一样。

      那棕棚阿姨笑着对庭方说:“庭庭,给你介绍两个女朋友,以后大家闹热了。”庭方红了一下脸,姆妈笑着替庭方应和着。

      过后,知道了那大的叫“小夏。”小的叫”小华。”是姐妹俩。

      虽然棕棚阿姨有了两个帮手,但由于是生手,加上女孩家手嫩,一段时间下来两个都做不过庭方一人。

      如果说原先中午来造纸厂是为了解决中午饭,也是为了帮姆妈“捏边角“,但自从来了小夏后,庭方就觉得这蜡光纸车间有了以往没有的感觉,好像那难闻的蜡味也感觉不到了。他还想到自己班里即使最漂亮的女生也都没有小夏长的美!而且她还待他好,欢喜跟他在一起玩。他非常希望大人再叫自己去帮棕棚阿姨的忙,每在那时,自己”嚓嚓嚓“地快速捏着,而她就在一旁抚摸着手指看着自己,他就欢欣不已!

      而在空闲之余,他会带了她们到厂里废旧书堆上找小人书,或是在“字书”中翻找书签给她们。她在玩“挑水扛”游戏时嫌小华手太小而喜欢跟他一起挑,每当面对面的这时,他多么想去触摸一下她那时隐时现的笑靥!

      这天“校长“在院子里吃夜饭时,对这边的桌子说,庭方已经升初中了。

      虽说升级不应该是有问题的,但听到后还是安了心,心里就有了从此是中学生的感受准备。

      转眼就是暑假结束后的开学。原先上那“高阶段”的四、五年级以及“低阶段”的一、二、三年级时,出门都是往东街方向,现在上中学则需向相反方向了。而中学生感觉就是跟小学生不一样。

      这尝奔中学的前身是“树人中学”。在文革前是所在市辖范围内的最好的重点中学。而在这年代,升学是不用担心成绩好坏的,出生成份、阶级划分、政治因素是主要的。这“树人中学”校名,除了出自“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之外,还有说法是因为校内有一个巨大的“公孙树”的原因。“公孙树“是银杏树的别名,由于它的树龄过长,——爷爷辈种下树,到孙子方能吃到果实。

      没有人能说得清这树的年龄。那时没有到中学念书时,也是庭方白相的地点。每次到这树底下仰头看那树顶盘旋的大鸟时,只见那苍劲的枝杆延曲伸向天空,如果抬头呆看的时间稍长,那游走的云天似乎不再动了,而是树在转动,眩晕感会令人觉得那树正在慢慢向你倾倒。而当有雷电闪鸣时,就更不敢正视那些枝枝叉叉,觉得那虬劲盘曲的树枝就似那升腾的龙。再有那高出地面的根阜,根须的生长带动了地面的隆起,暴突匍匐的根恣意延伸。而根与根交叉间留下了一些洞穴,不时会有蛇虫百脚出入,还曾有人在那空洞里面掏到“三八大盖“的整排弹夹。

      这棵树除了高大阴森,还曾经是尝奔镇公审大会的地方,是利用了树根部隆起有着高台的作用,其时会议内容的震慑,加上这树的高大而神密,平添了许多威严!

      中学教室屋面一色红洋瓦,墙体都是青砖实砌用灰勾缝,门窗全是实木红油漆。

      教室座位分成四排,中间二排,两边靠窗各一排。想开小差的人最好是坐在靠窗,不时可以斜睃一下外面的景况。学校要求隔段时间就调换座位,以调整学生的视线。

      中学的一个班级有四、五十个人,是按一个连来编排的,因此有连长和指导员各一人,另外设有体育委员、文艺委员、学习委员。自己成绩真是不好,竟给选上了“学习委员”,庭方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

      班主任是男老师,姓俞,瘦高个、大背头,教语文。他的夫人也同样地瘦,同校老师。住在学校偏僻的一个小院子里。

      俞老师讲起课来板板正正的样子。除了站在讲台上“振振有词,”不时会手捧课本边念边走到课桌过道中来,既可以监督学生不做小动作,又可以增加教学效果。这俞老师不知有无子女,如果有的话想来那肯定是“训有方”的。

      这一年暑期,学校安排城镇户口的学生去乡下与贫下中农同吃同住,有一小部分同学留校劳动。校内原有的绿化带已全部铲除,种了粮食和蔬菜。在老师办公室门前有一块地是俞老师的“试验地。”种的是各种中药植物,其实是奇老师的内心偏爱,不过是以药材命名而已。那些“药草”开着各色花样,结着不同的果实,是学校的一大景观!

      这天,庭方与其他同学在校区田里用锄头宰土块,为种麦做土壤准备工作,一起干活的人中多了一个大男孩,身量接近俞老师。他不遇任何人交谈,也不专心干活,但也看不出是个懒动的人。及至到中午吃饭时,知道竟是俞老师的儿子。再仔细看时,是个白白净净的人,下巴颏有些向前抄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象得了阳光缺乏症一样,但他的动作又是那样有力。与俞老师一样样穿着中山装。行为举止说不上是愣还是有些傻,总觉得有些异于常人!他的这样子,到了下午收工前的行为让人有了新的惊异!

      校园内有多个沟塘,有天然的有人工的,有长条的有圆形的,也有不规则的。有一个沟塘在围墙边,雨季水满时会有水从已经淤塞的沟槽溢出墙外,大家正在疏浚着那沟槽,草丛中不时有蛤蟆墨镜蹦出,有的还是一大一小背负着的,胆小的大惊小怪,这引来了那“白净男”,只见他二话不说,竟附身捉那些蛤蟆,不一会,双手把满后,用草茎各拴住一条腿,一对对的往沟中央扔,但见那落水后的对对蛤蟆努力划水想游向岸边,但各有一条腿是系着的,方向不同,再怎么努力,仍在原地打着转,不一会就四肢分叉失去了活力,而“白净男”则显出满意的样子。

      此时,同学们低声议论着、惊讶着:“这是俞老师的儿子吗?那也太促狭了! 蛤蟆会不会淹死?“”癞蛤蟆会游泳的,是不会死的!”庭方插进去说道。又接着说:“那脚上的草松掉、两个分开后就可以游向岸边了。”他是在往好的方面设想。

      但那在水中央的对对蛤蟆相对整个水面,如何能挣扎得到岸边呢?

      那“白净男”仿佛还不够精彩一样,趁同学们议论时,他又开始寻找另外的蛤蟆了。这次只找两只,不象前面的那样各绑住一条腿,而是两只上下驼着,也不再扔向水里,而是往教室那边走去,把蛤蟆放在台阶上,然后举起锄头,用锄脑那头砸向目标,跟着的同学明白了他的举动后,各自捂眼跑了开去!

      他的这些动作,实在与他那身中山装和白净净的文弱书生样连不到一起。大家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谁承望’俞老师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儿子呢?”

      留校的同学要做的事很快就做完了,宽松了两三天,学校又安排这些同学去南观生产队劳动。

      这南观队在尝奔镇的河对岸的东边,由于整个镇过河仅一座桥,如果镇两端河对面的人都从这桥往来的话,需要绕很多路,因此自然而然以桥为中心,镇的两端不知从何年代开始就各有了渡船。

      渡船是那种长方型浅船帮、人都是站住船舱里的那种。二分钱一人次。摆渡时人多人少都不是好时间:人多时,挤挤挨挨,唯恐挤不上去!挤上去后,眼见船吃水很深会下沉的样子是很吓人的!这时,一船的人大惊小怪,大呼小叫,有真叫,也有故作紧张的,那些会游泳的见到同船有美女巴不得船翻身沉没才好,自己就有了“英雄救美”的机会了。而撑篙的人对此见怪不怪,毫不在意。

      当然,如果人少,船家不会因为一两个人而过一趟河的,——那就有得等了。

      这渡口一年三百六十天,又有多少起早摸黑、刮风下雨的日子,每天都在上演着来回的生活日常。

      由于庭方家住镇西,而这南观队在镇东河南,如果步行的话将近一个小时。而学校有要求,一个星期内必须住在农家。

      住宿的这家是生产队长家,家里老老少少、上上下下有七口人,虽说房间不算少,按计划是四名高中生睡在一个房间,但他们偏要分住两间,那队长对庭方讲:“你就靠我睡吧。”

      白天干活很热闹,那些高中生都是大人一样的人了,说的大都是互相打趣的内容,不时会引起各种笑声,一时有开心的、有愤怒的、也有脸红的,有些隐晦的内容,让还未发育成全的庭方莫衷一是。而他们也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反倒不时以能支配他拿东拿西为乐。

      其中有一个女的高中生,是庭方姐的同学,曾经来过家里。家景明显要好,她没有下放上了高中。现在他们之间说着的一个内容好像与性别有关,几个人先是有说有笑,还有假装追赶着要打人的,最后竟发展到这女生坐在田埂上哭了起来。在这一班人中,凡是长得漂亮的女生或英俊的男生,他们不需要太多言词或动作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可,且总有异性献殷勤。

      累了一天,睡的沉,加上晚上大麦粥多喝了两碗,早晨感觉到身底下湿的,好在那队长一早就出早工去了。不知他知道不知道这令人尴尬而恼火的事!

      这天晚饭粥比昨晚要稠很多,山芋是焖的,队长本来是坐在桌上的,端了碗走过庭方门前时不经意地说:“捞干的吃啊。”虽然旁人没有注意,但这对生性敏感的他来讲,就感到尿床的事队长肯定是知道的!想着如果传到那帮高中生耳里,田头一讲,钻地缝的念头都有了!

      开学了,第一节课结束,课间休息,只听高音喇叭:“紧急通知!全体同学统一到大会堂集合。”

      大会堂就在那“白果树”的边上,庭方小时骂小亚“枪毙鬼“的”十八人“就是在那”白果树“下公审嘣掉的。而那时大会堂还未建起来。

      这大会堂呈长方形,四转间隔有许多窗户。青砖“人”字型满地。没有固定座椅。开会时,所有的人都是站着的,只有在上面作报告的人有固定的桌子和坐椅,不时会有人添加白开水,没有茶叶,一切以反对“封资修“、反对”小资产阶级思想“为根本。

      大会堂除了提供全校师生集合开会,也是重大节日组织汇演的所在,晚上偶然还放电影,那是不收门票的,只有这时可以掮了长凳坐下。有那么一次,晚上放电影,庭方斗胆曾翻进自己的教室掮了一张凳出来看电影,那感觉无异与做贼,整场电影内容不知所云,可见“贼“是做不得的!

      说到这大会堂,有一次也是暑假期间,大概是在晚上十一、二点钟左右,庭方因街面上一阵“哒哒哒”的声响从睡梦中醒来,打开街门一看,街上正过着全副武装的部队,每个人显得很疲惫的样子。那“哒哒哒”的声响是马蹄在石板上磕碰发出的。几乎家家都有人站在门前默默地注视着。部队过了很长时间才走完。小强父亲正从门前走过,对人说这是在”拉练,”并不时指着各式武器讲着名称,这样的内容是庭方最爱听的,就凑近过去,那小强的父亲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显然他还记恨着儿子小强淹死的事。自己一见到他那眼光,浑身激了一下!赶紧回了家。

      第二天早晨想着昨晚过部队的事:“那些解放军到哪里去了呢?会不会去了自己的学校?”于是赶紧吃完早饭对姆妈说:“部队住在学校里的,要去写标语的。”

      到了学校,部队还真住在学校,大会堂扯满了蚊帐。可能是昨晚睡得晚,还都没有起床。而外面有很多好看的东西,有“小钢炮、”重机枪等,站岗的瞪了他一眼,不让他靠近。

      想着既然到了学校,就到自己的教室去看看。自己可从来没有这么早来过学校。教室里也住了解放军,他们是把课桌归并到一边,腾出空间架了蚊帐睡的,不知为什么不睡在课桌上?这时有早起的战士在那“白净男”扔蛤蟆“的沟边洗漱了。

      在外面转了一会,想着自己的字写的好,为何不露一手呢?也可以体现自己是“学习委员”的特长。就进教室在教桌里找到抹布,去那沟塘里湿了布、拧了水,回到教室,抓了湿布在黑板上写了起来,顿时黑板上显现了手写体“热烈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字印,他趁着那湿处的痕迹还在,用粉笔勾勒了起来,立马,写的内容被凸显了出来!待到描写结束,身边已经有战士在表扬他,他红着脸离开了自己的教室。过后他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跟那夸赞自己的战士打个招呼或说句话啊! 

      接着说今天开学第一天发生的事:刚上了一节课,就紧急集合到大会堂,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这年头,三头两天有中央的文件或“最高指示,”不分白天黑夜,都会有突然的锣鼓声响,间或鞭炮声声,但今天的气氛不象是那么会事,正耐闷着,话筒的调试声在振荡着,接着是学校的政治主任宣讲了内容,大意是:“有人竟在课桌上写了‘炮打xxxx司令部,’这是一起特大的、严重的阶级斗争事件,全体师生员工必须牵记阶级斗争不放松,并敦促犯罪分子赶快自首。”然后是带头振臂呼口号。

      这天中午在姆妈厂里吃的是猪肝炒大蒜,庭方习惯性地打开饭盒,然后冲入开水,姆妈厉声骂道:“你会馔食吗?那样会伤胃的!”

      庭方用开水泡饭已经成了习惯,否则就好像吃不下。今天姆妈不让他这样吃法的口气,显得跟平时有些不一样。过后他才知道了原因,是因为姆妈上午见对面棕棚阿姨是红了眼来上班的,而且不时会反转身去抹眼泪,起先不便问,——谁家没有不顺心的事呢?人家愿意的话就会对你说,不愿意是不便多问的。及至棕棚阿姨对那姊妹俩也没有好口气,不时开口斥责她们!姆妈就试探着问她:“是否需要让庭方来帮着捏边角?架子上马上要排满了。”这一带有试探性的问候,竟触动了棕棚阿姨的悲伤,她转身抽咽着,问其究竟,原来是她那穿棕棚的丈夫医院检查单出来了,竟是“恶毛病!”且到了晚期。于是边说边哭,埋怨丈夫平时不听劝,饮食不注意,其中就讲到丈夫喜欢吃泡饭的习惯,这让庭方母亲想到了儿子每日中午用水泡饭的习惯,于是就再也不允许他用开水泡饭了。

      吃完饭,他就到车间去看了一下,自己这边也已经有许多纸需要捏了,估摸所需时间,当看到那姊妹俩仍在捏着而且还未吃饭时,就径直坐了过去默默动手捏了起来。这时有刚从外面吃完饭回来的其他阿姨进来看到庭方在帮忙,又不知棕棚阿姨今天的心境,仍然开着玩笑说:“庭庭,你这样帮她们,会把小夏给你做老婆的。”这虽然是句笑话,而且不止说过一次了,庭方虽然脸红,但内心是满满的欢欣!这时他正和小夏并排着,感觉到她也是羞红着脸的样子,她是那样美,而他是那么喜欢她!

      上星期,棕棚阿姨为了感谢他的帮忙,曾买了电影票,让小夏给了他一张,说是让三个孩子自己去看。

      这场电影是在镇上的戏馆里放的,位置虽然偏,前面还有柱棵遮挡,但能跟小夏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好。

      记得灯光暗下后,他偷偷地从侧面看着她,有那么一刻,他是多么想去触摸她红红的脸和只要一笑就显现的酒窝。及至中场换片时,大家都放松了先前看电影的专注,有的伸着腰,有的打着哈欠,而她象有的人一样站了起来,趁此机会,他就把手放到了她的坐椅上,感觉着她的体温,然而在她重新坐下时,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一方面不断重温着那时的感觉,另一方面又深为自己不意的“流氓”而羞愧!

      他对她的喜欢,在这样的年龄,是无法用言词来表露的,一如她只是欢喜跟他在一起,也许丝毫没有成年后的情爱成份一样。

      由于他只为棕棚阿姨帮忙,车间里一有机会就开着玩笑,那党员阿姨会笑问道:“筱芳:你家庭庭只帮一家,从不帮别人,马上小夏开学回常熟了,她们走了总也可以帮帮其他人了吧?到时你家庭庭跟小夏结婚时,我们也会送礼的。”姆妈这时总是这样回答道:“谁家愿意嫁给我家啊,配不上人家啊”之类话。

      大人间的笑话都是口头上的,是无意的,但对庭方来讲,助推了他对她的好感!他到这里不只是吃饭帮姆妈捏边角,更有一种甜蜜的成份,那是一种自己无法言状的美好!但当听到那姊妹俩因开学要离开时,就有了空落落的感觉,是一种无奈而要失去的感觉。这种空落落和无奈只能深埋在心里,没有人会知道的。

      转眼开学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今天是星期一,照例第一堂课前是早读,虽然没有老师在场,除了晚到的学生有些影响,都还守纪律。

      庭方到教室的时间已经算是晚的了,刚把书包放进课桌里面,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汪庭方,你出来一下!”他抬头看是学生连长何永树站在教室门口叫他。

      这何同学生就一副老成相,加上年龄比班里的同学普遍要大两岁,虽是学生,但形象举止就象大人,很少有言笑的时候,还听说他父亲是黄麻庄的大队书记。他当选班里的连长是最确当不过的。

      庭方听到叫他,以为是为了班务事叫他这个学习委员哩,到了门口,只见“何连长”一脸严肃,把他引致走廊,对他说:“你去一趟政治老师那里,他在宿舍里等你的。”庭方问:“什么事啊?”“你到了那里就知道了。“何连长”回道。

      庭方一脸疑惑地敲了李老师的房门。这还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他认识这里是因为有一次父亲让他到莫静波老师处借油画托盘时正碰上李老师进宿舍。

      “汪庭方同学:你坐吧。”教政治的李老师放下手中正洗着的衣服说。还未待他坐下,——也是没有坐的地方,那条长凳上有老师的洗衣盆,刚才是骑在上面洗的,虽说有床可坐,学生总不到坐到老师的床铺上去啊。 “今天叫你来,是跟你说一个事情:‘你为什么要在你座位边的窗框上写东西?’”至此庭方才明白了叫他来这里的原因,同时也迷惑了,心想:“自己写了什么?“于是他本能地回答说:“我没有写啊!我怎么会写呢?“

      这政治老师见他没有问“写的是什么?“而是开口就不承认曾写过,就接着说:“怎么不是你写的呢?就在你边上,不是你还会是谁呢?“

      “我肯定没有写!我不会写什么东西的,搞错了吧?”庭方分辨着。

      “你不要否认,还是承认了吧!不承认的话就回去好好想想再回答我。”还未待他回答,就让他先回去再说。

      如果说来时候是一番疑惑的的心,现在回头则是沉沉心事一片了。并开始问自己:“他们为什么说是我写的?那窗框上写的是什么?”

      这样就回到了教室门口,已经是上课时间,同学们转眼看着他,而他进教室门还未走到自己的课桌旁,那“何连长”走了过来低声对他说:“你不要上课了,回去吧!”这让他颤抖了一下,有了丢了重要东西的感觉。这定是班主任陈老师让“连长”转告他不要再上课的。

      这个时候不上课去哪里呢?而这个时间是不能回家的,也是不能在学校的,上课时间是没有学生会在外面晃的。去操场上看人家上体育课也是不合适的,也没有那心思。

      这样想着走着就走出了校门,到了学校与家的半途中的“子期桥。”

      传说这“子期桥”出自:“志在流水”、“洋洋兮若江河”,与伯牙破琴绝弦故事有关。

      这桥的桥面与路是平的,由于没有拦杆相护,让人觉得垂直到桥下的高度还是有点瘆人。说是“桥”其实下面也就是个大沟槽,沟槽的北头连着一条大河塘,雨季发水,漫出的水就是从这“子期桥”下流向运河的,但基本能满足“志在流水”的意境。

      现在不是发水季节,但常年仍有水从桥下流淌。不知哪年代曾用水泥在桥的下面结过面,时间长了让水冲刷的高高低低,露出了原先的基础石块。低洼处总会有小鱼小虾盛在里面。只要不是冬天,可以挽起裤筒高一脚浅一脚趟水穿过桥下长而黑的通道到那河塘里。

      庭方在桥边呆了一会,那课间钟声因为风的原因,时远时近,又仿佛与自己现在的关系一样可有可无。自己不能上课能否去姆妈那里捏纸角呢?接着又想到小夏应该是离开了 !——还能见到她吗?想到这里,心就抽动一下,虽然没有眼泪和哭的感觉,但生生地抽噎了一下。

      为了避免碰到其他同学,今天的他比平时稍提前些往家走着,一路上思考着是否要对父母说起这事?对他们讲是否有用?直到明早过来看到父母要去上班了,就鼓了劲说了起来,但话到嘴边的表达竟显得吱吱唔唔,忙着上班的父亲用很简短的话回答了他:“是你写的就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就不是你写的。有什么好啰嗦的!”这种回答等于没有没讲,不能解决问题。父亲走到门前又回转头来问他:“写的是什么内容?”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都不知道那窗框上的内容!

      到校后上课铃声还未响,有同学带信,说学校教务室让他到办公室去一趟。

      老师办公室里的办公桌不算少,大部分是成“品”字形摆放,那教政治的李老师一开口就问他:“想好没有?”他怯怯地摇了摇头表示否认。李老师加重了口气又说道:“不要抵赖!抵赖不过去的。”这提高的嗓音引来了学校的政治主任,是个女的,头发已经花白,上次紧急集合宣讲事件的也正是她。对他说:“笔迹都核对过了,是你写的。”

      李老师接过话头接着说:“不承认就不要上课。回去吧!”

      “笔迹都核对过了,是你写的。“就象宣判词一样冲击着他的大脑!他走出办公室,也没有脸面回教室去拿书包,既然已经肯定是自己写的,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但自己明明没有写呀!又为什么笔迹是自己写的呢?“就这样:“一边是肯定的笔迹!一边是记得自己从没写过的否定。”两下里互相冲撞着、斗着!不觉间竟过了那”子期桥”而到了运河堤上。

      这运河的堤岸平时是走不到的。从未在此歇过脚,由于下意识里:“这时候是没有地方可去的了。”也就坐了下来。

      想到那开学第一天紧急集合发生的事件,后来的处理结果没有宣布,但大家都知道了是谁出的事,那学生比庭方高两级,还就是这西街人,因为他比庭方大三岁而不是玩得来的伙伴,但他的父母与自己的大人都是熟悉的。听说那学生被判刑六年!

      这次如果肯定是自己写的,学校是不能上了,要判刑怎么办?而大人似乎对自己这事并没有自己的感受,显得不重视。阿姐远在乡下,即使在家也是起不了作用的。

      这高而陡峭的河堤不全是泥土,如果从水面上看这河岸,会看到有整块的石头垒砌的样子,听说从前这里曾经是一坐桥的位置,这可以从那年疏浚河道,民工从河道里挖出的土中不时可以淘到铜钱加以佐证。

      他无聊地拔着手边的草,捡拾着能够到手的东西扔向河面。而脑子里是“承认与不承认”的对答。有那么一瞬间,他开始怀疑是自己记错了:——“有可能是自己写的,只是自己忘了。要不为什么笔迹是自己的呢?”这样反复想着,人就有些丝丝晕,并感到浑沉沉的。又想到:“无论是自己记错不记错,如果确定是自己写的,自己就会象前面那位同学一样完了! ”

      由于拔草捡石块手上不干净,就想着到河边去洗一下,平时会挑选平坦些的地方,今天他竟扶着堤岸到了水边,在站起来那刻,人就有些恍惚。

      因这里地形陡峭,河水流淌到这里汩汩地打着转,一个个漩涡形成而又消失。有大有小,大的能把那些小的带进来,那些小的仿佛为了弥补一样又不断地产生着,这时这打转的漩涡在他眼里仿佛很熟悉的样子,——他想起来了,那不正是小夏的笑靥和“酒窝”吗?现在他已经确切地知道了她已经回常熟了,而且明年也要升中学了,棕棚阿姨 说:“以后要来也就是妹妹小华来了。”这就意味着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一时间他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就象这天气一样,灰蒙蒙的,晴不晴、阴不阴,是个无望的天气,心里竟是一片空白,想着:“如果那漩涡就是小夏的笑靥,那我就下去跟她在一起吧!”

      “寻死啊?边上点!”堤岸高处有人在厉声呵斥他。原来自己挡了背纤人的路,自己站的位置是纤绳扫过的位置,如果那背纤人不管他,极有可能会把他扫到河中去的。平常是不会有人在这高而陡的河岸边歇脚的,而胆小的自己,平时连那铁路桥都过不去,今天自己竟然在这险要的地方没有了害怕的感觉!

      父母在晚间为了经济的缘故一如平时又吵了架,就差没有动手。父亲从开头吵架,会在短时间内让火焰升高到极点,开口都是“斩钉截铁”不可挽回的内容,动起手来也是顺手捞到什么就是什么,母亲脸上和头上的伤就是例证。但这火焰消的也快,不多时就会显出柔和退让的样子,而平时的汪先生在外面与人相处却总是一派谦让而怕事,一付吃亏相。庭方大了以后就想用“气壮如牛、胆小如鼠”形容父亲。但今天的庭方因为学校的事没有心思注意父母的吵架,早早上床,好让自己早些进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梦境中以此寻找解脱。

      平时早起,基本是三人同时,今天姆妈叫他,他推说学校可以晚去的。现在学校对他而言没有了时间概念,只是今天得去教室把书包拿回来,因为钥匙还在里面的。

      虽比平时晚了,但习惯使然,到校也就是晚了半小时吧,教室里一片嘈杂念书声,他觉得那些书本上的内容已经距离自己很远了,已经没有意义了。同学们见他进教室,那读书的嘈杂声象知了听到人声,稍收了一些,他已经顾不了这些,他除了来拿书包,再就是定要看清窗框上究竟是什么内容!

      他顺着光、逆着光,左看、右看,终于看到了那内容,那是用铅笔写的五个字,在那五个字上依稀是用刀划了交叉。这位置在窗框的最下面,与他坐着时比肩齐高。他的头又开始晕了一下,神智也随着恍惚着,他是无论如何记不起来曾在这上面写过内容或用刀刻划过什么的。他觉得应该对谁说些什么再走,正在这时,他见到那“何连长”叫了其他几个班务委员到教室外面去开会,平时他也没少参加这样的会议,他觉得学校、老师冤枉自己,你作为同学的“狗屁连长”为何也冤枉我?我要对你当面说句话再离校!

      当他走到教室外面要开口时,那“何连长”抢先开了口:“没叫你,你出来做嗲?”他憋劲红着脸正准备回击时,听到俞老师在叫他们:“同学们,都进教室来,我有话要说。”

      同学们看着讲台前的班主任老师,但见他稍归了归讲台上的东西,两个手扶着教桌的两边,他这个动作,意味着要宣布什么事:

      “同学们:今天要告诉大家一件事,并要表扬一个人。现在那窗框上的字,学校已经知道了是谁写的,不是汪庭方同学写的,同时要表扬的也是汪庭方同学,他很坚强,坚持‘实事求是,’我们要向他学习……。”

      这时的庭方在听到“不是汪庭方写的”这句话时,又眩晕了一下,眼泪也随着涌了出来,虽想控制,到底还是按不住,伏在桌上剧烈地抽咽着。释放着几天来被冤枉、被压制、被孤独以及对失去初恋而几近绝望的压力!

      悲恸之余,心底下有个声音在响着:“小夏,——我还能见到你吗?”

      后记:由于本文辑自我的长篇小说,因而有些地方会觉得交待的不够清楚、缺少铺垫,那是因为在其他章节中已有所交待的原因。借此说明,并祈指教!

作者:毛正华

202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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