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留学之后,我才发现一天中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紧张不来源于上课或课外活动。所有的刺激,冒险与焦虑都归根到睡觉前那十分钟。
学校需要为每一位寄宿学生负责,老师们便一个个充当起父母的角色,身负重任。每一位寄宿生都被林林总总的规矩和限制所捆绑。我总觉得,上了寄宿学校后亲身体会到自由被绑架和剥夺。失去的一大自由就是睡觉时间。以前,几点睡觉都是随心所欲,必要时熬夜学习是一件轻松又自然的事情。然而老师告诉我,每天必须10:30准时上床睡觉,特殊情况下允许申请推移到11:00上床。在作业多或者大汗淋漓需要洗澡的夜晚,这条规则便促动了一场场惊险的“捉迷藏“。
时间是9:58,我在忙着戴OK镜,而室友还在洗澡。几分钟后,在没有敲门的预告下门忽地被推开。我如同犯科当场被抓获的小偷;无须解释,大亮着的灯光就是我赤裸裸的罪证。我无地自容,一只手指还拖着未放进眼中的镜片,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老天总爱开玩笑!凭凭今晚是那个恶魔般的中年女老师在值班;这一刻我面对着她狰狞的面孔,她抿着嘴的冷漠让我窒息。“那个,我现在,立刻,下一秒就钻进被窝!给我一秒让我把眼镜戴上。”听到如此卑微的哀求和没有意义的辩护,我都开始可怜自己。女老师无动于衷,流露出的表情告诉我她过几分钟还会回来巡逻。看着她转身离开,我稍稍松了一口气。
几分钟后,屋外传来了老师的责骂声和我室友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地辩白。
“都10:50了,你拿着一个吸尘器在屋外想干嘛!“ 我闭着眼睛都能看到老师咄咄逼人的目光、瘦小却居高临下的身体。
“我,那个,我“ 室友吐字不清:“我刚洗完澡,屋里有蚂蚁我想吸一下……”躲在被窝里的我用手捂住嘴才没有笑出声来。倏忽间心中闪过了对室友遭殃的一丝怜悯,接着草率反省了一下自己的不够体贴。我能看到隔着房门,瘦小的室友随着老师的怪嗔逐渐变得越来越渺小,小到和她想要吸掉的蚂蚁一般,遂从墙根的缝隙处爬回床上。我相信她当时肯定有类似的幻想。
回到房间后,她一头扎进被窝,脸埋在枕头里,身体如派大星一般瘫着。接着她愤慨地扇动着四肢,枕头里如伴奏一般传出一声声的哀嚎。看着她活像水族馆表演的海报,我忍俊不禁。
“我太难了!“她发出一声哀嚎,又说: ”我还没刷牙呢,得等她再回来……“
“你觉得她还会回来吗?“
“会的,她一般回来两次。”我想,一位在睡前极限捉迷藏中游刃有余的寄宿生一定得了解每个值班老师的规律。
”这可是关乎性命的冒险,被抓到怎么办。“ 我很清楚我们已是老师公认的不睡觉造孽组合,再不服从恐怕会惹祸招愆。
”我必须刷牙。“ 她的语气很坚定。
”那你小心点,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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