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徽杭古道小记
绩溪龙川
部门组织团建,选了徽杭古道。我们周六早上出发,中午到了绩溪龙川,下车吃饭。吃完饭,大家开始乱哄哄的喝茶聊天上厕所。看看还有时间,我就出门转转。
出门左转十几步,有一条小溪穿村而过,溪水清澈明净。溪上架有三座小桥—— 一座深色平桥,两座青石拱桥。小溪两岸屋舍林立,鳞次栉比,所谓青砖黛瓦马头墙,极为醒目。远望过去,但见小桥流水、徽州人家,衬以远处的阡陌田亩、云雾青山,仿佛一幅山水画卷。
徽派建筑,除了砖瓦墙,往往还伴有大量繁复而精致的木雕、砖雕、石雕,正想过去看看,突然听到有人在吆喝出发了,只好暗叹一声可惜,上车了。
乡间小路上,车子开得并不快。窗外,是一堵堵扑面而来的山壁,危石耸立,好像下一刻就要倾倒下来,而横侧之间棱角分明,似刀砍斧削。越过山壁,是一抹淡淡的远山,山下是一片泛黄的树林,树林边上是一块块整齐的菜畦。一条小溪从上游蜿蜒而来,轻轻的越过一重重石坝,缓缓流向远方。
路上看见最多的,莫过于“胡家宴”的招牌。我不知道胡家宴到底是四支中哪个胡家的私房菜,但“胡”之于绩溪,是要与自然山水、徽州人文三足鼎立的。胡姓是绩溪家族最大、人数最多的姓氏,出过不少名人。比如明嘉靖年间的兵部尚书、浙直总督胡宗宪,正是他带领徐渭、戚继光、俞大猷等人扑灭了东南倭乱,为国家和民族做出了伟大的贡献(我们的历史书,只把抗倭大将戚继光塑造成了一位民族英雄,却对胡宗宪、徐渭等只字不提,令人费解)。再比如著名的红顶商人胡雪岩,他幼年时为人放牛,少年时在粮行、商行做小伙计,兢兢业业、夙兴夜寐,19岁就拥有了自己的钱庄,后来在杭州创立“胡庆余堂”,又协助左宗棠创办福州船政局、收复新疆,最鼎盛时官居二品,富可敌国。还有胡开文、胡适、胡锦涛……
不禁想,胡氏一族,为何能代有人杰?
有次跟外公闲聊,他说某次受邀到绩溪一带给人看风水,一阵子登高望气,终于选到一块宝地,就跟身边众人说:绩溪此地,草木茂盛,风气和暖,水深土厚,景色清奇……可见富穴气如嶂,色浑而浊,贵穴气如盖,色青而奇,正是大富大贵之地呀。再看这云气沸动如龙腾虎跃状若冕旒,肯定是要出帝王将相的!众人听罢啧啧称奇。赶到地方一看,有主了,有人告诉他,这是胡氏墓群,外公讶然。
当然,这是闲话趣闻,其实是想说,虽有天地灵秀之所钟,但终归是徽州人代代累积起来的徽州精神孕养了这一方水土一方民心,所谓人杰地灵,皆是由此而来。
徽杭古道即是明证。
徽杭古道,起于安徽省绩溪县的伏岭镇,止于浙江省杭州市临安区清凉峰镇的浙基田村,全长20余千米,在徽杭公路通车前,是徽州人尤其是绩溪人通往沪、杭的捷径,比绕道昱岭关近50余千米。这条古道始建于唐,是中国继“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之后的第三条著名古道,是古时徽商和浙商互通贸易的重要通道。这条古道,正是古代徽州人为了生存和理想,一代代前赴后继,凿石开山,硬生生的用双脚踏出的一条荆棘之路,终于造就了中国四大商帮之一的徽商。徽州人早就明白,靠人不如靠己,天意这种东西,不如奋斗不息的念头有用。
古道难
车子停在江南第一关,大家买了竹杖拍了合影就出发了。
转过“第一关”的几座建筑,一座座高山大岭霍然出现,山势连绵起伏,山表蓊郁苍翠,清新的空气一阵阵的吹面而来。大家唧唧喳喳的攀上阶梯,不过几十步,就突然发现脚下的“好路”变成了一条斑驳的山道蜿蜒开来,一路倾斜向上,直到山腰。
山道从岩壁中延伸出来,大约一米半宽,相向而行的游客只能侧身而过,一方紧贴岩壁,一方小心挪动,上有万里长空,下有百丈深渊,正是现实版的“战战兢兢,如临深渊”。谷底有溪,溪水随山谷的宽窄大小而变化,不变的只有清澈——真正的清可见底,俯身望去,只觉得溪底触手可及。溪边有一条木质栈道,依山而建。不少游人走了栈道游玩,他们缘溪曲行,不时路过亭台、巨石,或驻足远望一线云天,或踏石戏探水之温凉,走走停停,言笑晏晏。我们则迎着寒风,爬着石梯,流着臭汗……我又望了望谷底澄净的溪水,心想,此时此地,此情此景,要是能有一杯热茶该有多好!陆羽说,茶之一道,水为根本,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如今上等的山水就在眼前,却不能取一瓢饮,实在可惜。
只能拄了竹杖,继续向前。山道崎岖难行,似乎没有尽头,我向前望去,只见群山连绵与天相接,无数树木织就的巨毯,正随风起伏,而身处其下的人们却如同一串彩色的珠子,攀挂在青山绿岭间,逶迤前行。当年,商帮马队也是走的这条路吧,一定是牛马喧嚷,热火朝天。多少人怀揣着梦想走出去,又有多少人满载着收获还乡来?沿途的一花一草,一峰一石,可能都有着说不完的故事和传奇,而到了今天,万千的微笑和眼泪都随着缕缕秋风远去了,只余下莽莽群山,涓涓细流。
漫漫长路,难以独行。同事们一路上互相扶持,聊天解闷,不觉间已过了佛掌峰、施茶亭、一得亭、黄茅培,即将到达下雪堂。这时山势趋缓,山道变宽,脚下却布满了碎石。大家默默赶路,经过了一波又一波的旅行者、巡山人,都会相互礼让,相互招呼。临近下雪堂的时候,赶上来一批人,他们头扎红巾,肩扛大旗,在震天响的音乐中欢呼雀跃,纵声大笑。
终于到了下雪堂逍遥驴厍。
一条“瀑布”
心里和身体的那根弦松了,大家就瞬间“垮塌”了,一个个弓腰塌背的嚷着要进房间休息。教练哄着我们做了拉伸动作,又分发了房间钥匙,嘱咐六点开饭,说可以先……话没说完,大家已作鸟兽散。
太累了。
我也跑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匆匆的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鞋袜,喝了半杯热水,就半躺在床上开始发愣。这楞,平常是无聊,现在真是享受。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的嘈杂声慢慢的稀疏了,我披衣出门。还未走到走廊,就已经听到水流的哗哗声,就着天光一看,原来是对面山壁上的一条“瀑布”——只见幽暗的山林间,一条匹练倾泄而下,先是数股,撞击突岩后又汇成一股急流,哗哗然没入山下的水池。其实,就是条山溪,落差不过四五米,却在暮光四合中有着不一样的醒目气势。我伏在栏杆上,久久的听着,听着,直到一切慢了下来,静了下来。天黑了。
六点多开饭了,虽然菜色一般,甚至有点粗糙,却没人嫌弃,人人做狼吞虎咽状——我也吃了三大碗饭,喝了一大碗汤。大部分人吃完就上楼了,也有几桌正在划拳拼酒。我觉得精神还行,就决定去看看“瀑布”。其时,天已经黑了,院子里有伙计正在堆着柴火,准备八点多的篝火晚会。我绕过三三两两的人群,借着客栈大厅透出的微光,趟着路,寻着声音来到“瀑布”的下面。
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到了跟前才发觉这水声大了许多,压过了人声和其他喧嚣,却又与喧嚣截然不同,清脆纯净,如风入松,如雪及地,恍然未觉时已深入人心。我呆呆的立着不动,良久,发现山间的天空,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明明是一片黑暗,却似乎能看的见无数的过去和未来,时间和空间已然模糊,不远处的人头攒动光怪陆离,也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世界里,没有璀璨星空,没有江枫渔火,没有晨钟暮鼓,没有明瓦乌篷……
篝火晚会很快就开始了,我回到楼上之后就没有再下去,只远远的看着,看一张张笑脸盛开在红色的火焰中,看他们欢声笑语,载歌载舞。我知道,这一刻,他们是一蓬野草,一团火苗,一条瀑布。
登顶、下山
第二天,毛毛雨,山道更加难行,好在经过一夜的休息,人人精神饱满,吃罢早饭,就退房出发了。大家行进速度很快,不久就到了蓝天凹,只见群山环绕,云雾弥漫。仔细端详,发现这个“凹”字很贴切:地势开阔低洼,远山低云仿佛嵌在里面的一样。也因为“凹”,招来了大风,道旁有人烧火,山风一吹,腾起好几米的火头。这时候已经浑身汗透,被这寒风一吹,顿时觉得冰冷刺骨,于是不敢停下来欣赏,继续赶路。但这时却没有了路,只有一条人迹罕至的羊肠小道,满是枯枝败叶、乱石盘根,雨水一淋,更加湿滑难走。大家已经没有说话的兴致,都在紧紧的盯着脚下,以免滑倒。再走了大约一刻钟,终于登顶,走在前面的队伍,突然集体的“哇!”了一声,我们后面的人连忙抢到前面,就觉得视野突然大开,定睛一看,也忍不住“哇!”了一声:只见茫茫天地间一片斑斓,近则松涛林海,氤氲迷蒙,远则雄山险峡,秀水奇云!果然没有辜负这一路的“艰难险阻”。
登顶之后,便是下山了。这时已到山南,没有了“此山”的阻挡,可以尽情欣赏远近的美景。大家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起来,纷纷拿出手机拍照、放音乐,我瞅了个空,捡了四个形态各异的松果,很漂亮。临近正午的时候,毛毛雨变成了小雨,小道变成了青石路,很滑,开始有人摔倒,好在没人受伤。下午一点多,终于出了山林,又走了半小时才到吃饭的地方。一顿大吃之后,稍作休息,上车返回。隔着车窗回望群山,突然想起一句“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就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来了。
2018.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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