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的目光下长大

什么花儿都会开，

包括铁线花；

大象是玉做的，

搁在童年的床板上；

墻角的野草藏着我的玩具，

屋顶有恶毒的谎言，

也有飞鸭下蛋；

我在麻叶下摘择午餐，

时刻惦记草丛里的南瓜；

水沟里的鱼是机警的老鼠，

又是好奇的猫；

紫色牵牛花缠绕我的时光，

我的时光是不老的寂静；

独轮车在陇田行走，

我在车上记住那天清晨；

乡村的狗好斗，

我挑著称手的石头；

雨天的路湿滑，

我的脚东奔西突，没有鞋的烦恼；

我第一次接触世界，

世界第一次出现；

我在村里绕行，

停留在寂静的双眼；

我扶着墙壁上学会骑行，

也学会包扎伤口；

母亲说我五岁开口讲话，

但我至今未曾说过一句；

我在铁皮屋下长大，

我在晒化的沥青屋下长大；

我在黑夜里长大，

我在我的目光下长大；

我抡起石头砸死老鼠的那个午后，

我被它反咬一口；

我怀念我游荡的日子，

我没有鞋的日子，

泥泞从脚趾缝挤出来的日子；

我在院子里抓鱼，

我有一群孩子，后来长出四条腿跑了；

我在墻角挖东京薯，

我看着我的甘蔗长高，

我望着我的雨伞哭泣；

蓄水池的浮萍又满了，

我在上面行走，

我拿着桶和水瓢舀，

我家里的鸭子嗷嗷待哺；

疯子离家数十天，

我终于有勇气窥探，

普通的牀普通的毛主席像；

疯子的隔壁有老牛，

老牛甩着尾巴赶巨大的蚊子，

我在它屁股后面看它咀嚼干草；

我在老牛隔壁唱歌，

独一无二又高又低的调子；

我穿着捡来的裙子去点捡来的鞭炮，

我的手炸成紫黑色，

我的手藏起来，等它慢慢好；

我在废弃工厂里拔青草，

我卯足劲和邻居干架；

我在学校的后门爬进爬出，

在四根红色圆木柱之间；

在我一年级的时候，

还保持和世界第一次接触的亲密关系，

那个时候，终于结束独自游荡的日子；

那之后起，终于被人影响、左右，

知道廉耻、虚荣；

有个年轻妈妈抱着布偶叫娃娃，

紧紧抱着布偶叫娃娃，

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一股清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