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看到一篇文章，题为《为什么老人越来越自私？》。

作者的姥姥年逾古稀，总喜欢找借口，让作者的母亲和姨妈围着她转。即便这样，老人还指责这个不好，那个不孝。生病住院了，明明可以出院，却非要呆在医院里，让女儿们送汤送水，陪床陪夜。

作者说，自己的母亲也已步入老年，每天忙完家里的事，还要赶去医院照料老人，很是辛苦。

于是作者感叹，现在的老人怎么越来越自私了？

其实不是老人变自私了，而是自私的人变老了。

我的朋友A是个才女，为了照顾母亲起居，才四十多岁就离职在家。在她的陪伴下，老人生活幸福，白天打牌，晚上看电视，日子过得既自在又滋润。只可惜朋友空有一身才华，却被牢牢钉在家里，什么也做不了。

有一次我问她，居家照顾母亲多少年了。她淡淡地说，十五年。我当时听了，大吃一惊。十五年？女人能有几个十五年？想想人生大好时光，一半付与儿女，一半留给父母，唯独没有自己，就觉有些心塞。

我的另一个朋友B已照顾婆婆近十年。这些年，丈夫要工作，照顾婆婆的任务自然就落在朋友肩上。也因此，她哪儿都不能去，整个人被绑在家里，完全动不了。

有时，太闷了，她也会随当地的驴友们出去透透气，玩上一两天。

但即便这样，她还得提前为婆婆做好饭菜，蒸好包子在家，否则如果丈夫没时间回家做饭，婆婆就只能吃方便面。

有一次，她斗胆去海南玩了几天，结果婆婆就在家骨折住院了。

我去医院看望她婆婆。原以为连饭都做不了的老人，应该是病怏怏的，没想到病床上的老人不仅能言善辩，思路清晰，而且笑声朗朗，气场强大，颇有《红楼梦》里王熙凤的风范。

从她良好的精气神看来，这是一个健康状况不错并且精明强悍的老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却会因为儿子媳妇一餐不做饭，就只能在家吃方便面。

朋友C的母亲更无语。她既要三个女儿轮流陪伴照顾她，又不愿与女儿们同住。轮到朋友照顾母亲，朋友只好在母亲家和自己家两头跑。

每天天不亮，她从母亲家赶回自己家，为老公儿子做早餐，然后又去母亲家为晚起的母亲做早餐午餐，下午抽空回自己家搞卫生，再去母亲家做晚餐，晚上就住在母亲家陪伴母亲。

尽孝如此，母亲面对她，依然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埋三怨四，令朋友觉得非常压抑和憋屈。

朋友说，丈夫儿子现在都是放养，家不成家，夫妻不像夫妻，自己心情也十分郁闷。可怜两个姐姐，年近六旬，都在外地，轮到陪伴母亲时，不得不抛家弃子，大老远坐车过来，真心苦不堪言。

而她的母亲，明知女儿们都有自己的难处，却依然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们的陪伴和照顾，指派她们围着自己团团转。

这些老人，都是在身体尚健康、生活也能自理的情形下，就将自己的生活，全盘托付与儿女，并且长达数年。

还有比这更奇葩的。

同学的母亲早年离异，受了些刺激，变得神神叨叨。因为母亲的干预和影响，同学一直独身，陪伴母亲，直至她过世。

如今，同学年近五旬，依然孤身一人。前不久遇见她，头发已然花白，看上去十分苍老。最可怕的是，她说话也有些神神叨叨，活脱脱就是她母亲的翻版。

看来不幸是可以复制的，如果走不出原生家庭的阴影，如果不拔掉自私的父母种下的毒草。

当孝道被自私绑架，我们该不该说不？

02

其实照顾父母本是无可非议，但是，父母在生活尚能自理的情形下，非要把儿女绑在身边，这么做是不是有些自私？

儿女在该独立的年纪依赖父母生活，我们称之为啃老，那么，明明可以生活自理，却非要儿女照顾的老人，又该如何看待？

老子说，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一些自私的父母恰恰相反，不仅生而有、为而恃，而且长而宰。

在昆剧《目连救母》里，目连的母亲因犯错，被下到地狱受苦。为了救母亲，目连不惜牺牲一切，不仅辞婚弃官，还放弃修行成佛，失去神力，从此被贬为凡人。

透过这个故事，可以看到，我们对于孝道的宣扬，只有盲目的顺从敬爱和牺牲，而无起码的是非判断和理性。

也因此，一些自私的父母，高举孝道的大旗，置儿女的感受于不顾。他们将自己视为天，儿女不能对他们说不，哪怕明知他们的行为有悖常情。儿女必须容忍他们的自私，否则就是不孝。

我认识一位母亲，年轻时是啃老族，上不敬父母，下不疼儿女，心中只有自己。如今步入老年，却又成日里抱怨儿女，指责他们不孝顺。对于这样的母亲，真的不想多说什么，孝道不过是她绑架儿女、光明正大索取的工具罢了。

自私的父母和自私的儿女，其实如出一辙。因为儿女终有一天，也会变为父母。一个自私的人，无论身为儿女还是父母，无论年轻时还是年老后，他都是自私的，绝不会因为成为父母，就突然变得伟大无私了。

生儿育女本是人类繁衍自身的需求，由于我们的孝道，把这种行为人为拔高，变成一种伟大的牺牲和奉献。

于是，自私的人把养育孩子视为恩惠，并以此作为向孩子索要的资本，把两代人的关系变成一种赤裸裸的交换关系：我养你的小，你就得养我的老；我把你养大，你就得无条件照顾陪伴我，哪怕我的生活可以自理，哪怕我的要求不合常理。

按照这种逻辑，他们生养儿女，从一开始就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自利，出于自保。

只是这种交换并不平等。在这种关系中，孩子并没有选择权，他既没有选择要不要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也没有选择自己父母的权利。因为，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是父母的选择，而不是孩子的主观意愿。

再不好的父母，他都必须背负，只为他们赐予了他生命。

而事实是，养育孩子，本来就是为人父母的责任和义务，这是所有动物繁衍生存之道，也是生命能得以生生不息的保障。

孩子并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相反，他是上天赐予父母的恩惠，他不属于任何人。他应该是独立的，自由的，有自己的天空和世界。作为父母，最好的祝福，就是尽自己所能，不打扰，不把自己活成捆绑他们翅膀的绳索。

可以陪伴，但不可以占有；可以依傍，但不可以绑架。

因为，再浓烈的亲情，也经不起长久的磨折和索要。在任何感情里，不管是父母儿女，还是夫妻伴侣，当你把自己活成对方的负担和麻烦时，当你只会无休止地索取和要求时，当双方的付出失去平衡时，一切都会慢慢变味，爱，最终也会变成恨。

面对自私的父母，儿女可以，也应该断喝一声“不”。

当孝道被自私绑架，我们该不该说不？

03

网上曾热传一篇文章。

作者在飞机上偶遇一位九十六岁的美国老太太，她独自一人搭乘飞机去和六十八岁的儿子一家一起过圣诞节。

老人精干利落，举止优雅。她说自己平日一个人居住，自己开车，自己去超市购物。虽然附近有个七十二岁的儿子，但老人从不与他们一家人同住，因为老人认为，和媳妇同住一个屋檐下是不科学的。儿子成家后，他太太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女人，自己应该主动退出，不让儿子夹在中间为难。

老人的长寿之道是，不认老，不服老。她对作者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老年人迅速退化吗？因为他们什么都不用自己做了。有人把饭送到眼前，有人收拾房间，娱乐节目随时调好，甚至给他们洗澡。什么脑力、体力、肌肉，都不需要了。这样下去自然会退化，因为他们失去了对自己生活的掌控。”

真知灼见。

适时的放手，保持独立，才是真正豁达的生活态度与生命智慧。

那些自私的父母，真该好好学学这位美国老太太。

当孝道被自私绑架，我们该不该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