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有四怕,唱歌、跳舞、打牌和同学聚会,尤怕同学聚会。而唱歌跳舞打牌,又是聚会必有的节目。
前些年,高中同学在省城聚会,非要邀请窝在家乡的我们几个同学参加。其中一个男同学几次三番打电话给我,说读书时我的作文写得好,对我印象深刻,借着同学聚会,无论如何也要见见面。
我本想婉拒,无奈本地已有同学开车来接,想想自己又不是什么人物,不去好像在摆架子,于是硬着头皮上了车。一行五人,四个女同学,一个男同学, 奔赴省城聚会。
到了聚会的酒店,我一眼就认出打电话邀请我的男同学,虽有疲老之态,依然难掩当年英气。他热情地迎上来,握住另一个比我矮半个头的女同学的手,嘴里叫着我的名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有没有比这更令人尴尬的场面?我当场爆笑,其他同学也一起糗他,他自己只好搔头嘿嘿闷闷笑。
其实不能怪他,多年未见,连我自己都觉得诧异,记忆中那些熟悉的可爱的调皮的男同学的名字,怎么会跟这些陌生的老男人联系在一起?他们不认识我也是正常,小胖妞早变成瘦麻秆,白面团似的一张脸已经是满目沧桑,不忍直视。大家都是彼此彼此,女同学多半脸上有了皱纹,腰间鼓起了赘肉,名符其实成了黄脸婆;男同学的头发依稀可见头皮,好几个还秃了顶,将军肚一个比一个大。
我参加过的仅有几次同学聚会都是一个套路,打牌,吃饭,唱歌,跳舞。这次自然也不例外,同学们围成几桌,有的打牌,有的看牌。有位男同学的夫人也来了,据说怕他跟初恋重新擦出火花。
我因为不会打牌,只能枯坐一旁,非常无聊。想到晚上还要唱歌、跳舞,头都大了。我一向不善此道,每每遇上这种场合,就好似出土文物般拘泥木讷,不知所措。
于是我就给LG发短信,向LG求救,LG立马回复说下了班来接我。吃过晚饭,LG的车就到了。他呆在楼下等我,我站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大家道别。男同学笑我LG管得严,不放心我参加同学聚会。我只好笑笑,权当默认,然后飞一般逃出酒店。
还有一次,是初中同学聚会,我们的班主任也在场。其时我的女儿就读于班主任任教的学校,我每日穿梭于学校,常常会遇见班主任。
我觉得自己没混出个人样,愧于面见老师。离开老师已经三十年,我自觉面目可憎,不再有当年的青春稚嫩,于是心怀侥幸,觉得老师桃李满天下,早该不记得我了。所以每见老师,我总是低头闪过。
我不知道聚会请了老师,发现老师在座,有些错愕拘束,整个聚会只是微笑,低眉不语。然偏有同学指着我问老师:“老师,您还记得她吗?”
没想到老师居然一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并且说:“怎么会不记得?我天天看见她在我们学校接送小孩。”
我当时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直接钻桌子底下。读书时老师十分看重我,而我,既辜负了老师当年的厚爱,也对不起现在仍然叫得出我名字的老师。自此,我再没参加过同学聚会。凡聚会,能推则推,能躲则躲。
我以为的同学聚会,就是大家坐在一起唠唠嗑,说说各自这些年的一些经历。然而,实际是,我们坐在一起,总觉得亲耳不近,笑而不昵,反有点像生意场或官场。
二狗子变成了“张局”,三癞子变成了“王总”,混得好的自然是主角甚而做东,混得赖的也要尽力掩住失落感,努力捧场奉承。
推杯交盏间,当年那些若有若无的爱慕暗恋,适时地成了气氛的调味剂。酒过三巡,有人唱,有人笑,有人吼,当年的班花依然招展,当年的校草却不一定是主角,取而代之的是混出人样的同学。阶层相近的,或者未来可能会有利益交叉的,自然而然坐在了一块,形成了属于他们的圈子。
同学聚会本来就自带两大功能,它是混得光鲜的同学嘚瑟的最佳场所,也是他们扩大圈子,寻求更好资源的途径之一。而景况不佳的即便挤进去,亦会觉得插不上话。利益已将我们自动划分成不同的圈子,官场和商场水乳交融,圈内人称兄道弟,圈外人附和叫好。
我们在这个社会的地位,本来就决定他人对我们的看法和定位,包括同学。我们都不能免俗,对于当局长的同学和当保姆的同学,眼光自然由仰视而俯视。这就是我们的可悲之处,再纯真的感情,也会被功利的社会改变。
而我,混得不咋地又无风韵而且还不善捧场,自然无法融入聚会,感受同学相聚之乐。
当然,也不是光我这种没混出人样的不喜欢参加同学聚会,有些混得光鲜的也害怕参加同学聚会。我高中最好的闺蜜,因为老公在省城身居要职,从不参加同学聚会,即便回乡,也尽量躲过我们这些老同学。我能理解她,也因此,我们成了陌路。当年的同学情,今日已不再。
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作者请来的钟点工是当年的女同学。二人除了尴尬的寒暄,就只有难捱的沉默。作者内心怜惜境况不好的女同学,却不知如何做才能不伤她的自尊心。而女同学在作者面前,也只是一味把自己低到尘埃里,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或许只有沉默,才能保有她仅存的自尊。
我自知无论在现实中还是精神上,都是活得失败。而我不愿将我的失败,展现于我的同学面前。所以,对于同学聚会,我愿意选择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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