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出名前,也许先为徐彼得写传记。
徐彼得和我是高中时的好友,这段友谊持续已10年,并将延续我们的余生。我俩不是那种抽烟、喝酒、逃课、偷瞄姑娘的狐朋狗友,我对此不屑一顾,在我初中时代学校里已经游荡着足够多的野蛮的杂碎了。撇开全人类都具有的侵略性,北方人多少有些争强斗狠的劲,或者我认为某些时候纯粹沦为匪气,因而在高中发泄荷尔蒙时,我们有一个非常契合的活动:对打。
这项活动被女同学们说成是极具暴力倾向,但我至今还要为这项活动正名:这项活动完全出于自主自愿,不完全以暴力为信仰,它舒筋活络,解压发泄,锻造体格,磨炼意志,增进友谊。具体做法是在狭窄的八人宿舍,其他同学躲到床上观战,我俩摆开阵势进行肢体格斗。胜负无常,约好不打要害,打完之后浑身青紫,床上的看客们连声起哄,这成为了高中乏味生活的一场精彩节目。徐曾对自己被当成猴戏看而感到脸上无光,我却不以为然。别人闹起来就会真打起来,我俩只有一次陷入急眼的乱斗。

他是一个能够忍耐的硬汉,我之前并未意识到。高中这么自以为是的时候,怎么会轻易承认别人是硬汉呢?我们多是半鼓励半嘲讽的待他,也许我们那时候都是如此待人与被对待。他家里那时养牛,而那个时候不是死鸡,就是死猪,后来开始死牛,他家里经济陷入困境。他家里还有个被他们村里人笑话为不务正业的大哥,一个考清华考了五年的画家。经济困难,又不想似他大哥那样被人嘲讽为书呆子,他常有退学的想法。
可是爱情的伟大在于它能挽留人心,他爱上一个姑娘。他早恋的情况比他的经济状况更糟糕。我和徐是同桌,他爱的女同学小高就坐他前面。小高额头宽阔,安静,不过对他没兴趣。少年时代要的不是真实而是幻想,徐不能满足她对青春的幻想,不过全班支持他,不是因为徐彼得是班长,而是他太拼了。
高中没有贫困补助,住宿生不让外出,中午学校食堂五块钱的套餐让徐彼得吃得感觉在吃自己身上的肉。他躲开由教导主任和年级组长和走狗重兵把守的校门口,到操场上翻墙而出,买一袋2、3块钱的辣酱,买几块钱馒头,作为大约三天的干粮,馒头硬了就用开水泡着吃。他一直很瘦,拳头打在他皮包骨的身上都被骨头咯的疼。你问我作何感想,挑嘴的我对馒头没兴趣,不过食堂的口粮也常让我吃不饱。
光有馒头不能算爱情,他吃馒头,一方面是家庭一时周转不开,一方面也是他非要撩妹。一个干瘦的年轻人,我们都以为这家伙朴实无华,如果他没做出那些惊人之事,我们也许不会成为最好的朋友,当然更不会写他的故事。这世界无聊的人和事是写不完的,但精彩的需要写成故事。
那个周日的晚上,我们住宿生正在安静地上晚自习,不过大伙都等着他呢,听说他为了追小高同学去做头发,买衣服。哐当,这家伙绝对自信的撞开门,头发烫了,买了新行头。班里20多个男女哗的一下炸了,你一言,我一语,女生叫着他自封的外号:“先生,帅”,男生则毫不掩盖:“先生,牛b”,徐彼得的小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第二天他要向小高同学表白。女人热爱绯闻,徐彼得追求小高的故事被整个年级的女同学改编成了多个版本,男人热爱刺激,我和徐彼得的格斗使宿舍挤满了人。就这两个家伙,我大言不惭地说,给那个平凡而压抑的高中生活增加了许多色彩。
表白当然没有成功,王子和公主的段子早就没有意义,别说屌丝追女神,就是追普通女同学都是阻碍重重。如果成功了,你们也不会看到这个故事,一个男孩追一个女孩七年,直到他足够沧桑。我不是说追求别人也有七年之痒,只是这个追求一晌贪欢的时代里,是否应该对爱情的执著表达一种尊重呢?人总要学会转移,高三下半年,徐彼得先生迷上了街舞,随着华丽的舞步滚出了学校。
没有高中毕业证的他,跳舞,做服务员,钳工,尝尽白眼心酸。后来他去了非洲工作,我们都始料不及。他成了高中同学里第一个出国发展的人。
他倒是个追逐新潮的人,但他本名没这么潮,他在非洲时把网名改成了Peter徐,签名是:一个硬汉。未满20,离家万里,不成为一个硬汉,早就垮了。时光流转,我换过了女友,痛骂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还一直惦念着小高。他第一次从非洲回国时,我也正坐夜车从异地回家,乘着星河大海,泥土铁路,两个归人讲述着几年的爱恨别离。一壶沧桑尽,窗前断魂人。
我们曾经聊了一个又一个夜晚,唱着崔健,痛仰,国际歌,喝着酒,痛斥着“肉食者鄙”,期待着我们能大有作为。现在他是出国挣钱,创业,赔钱,再出国挣钱,再创业。我说他是按着他偶像孙中山先生的路子:从国外筹钱,回国革命,失败,再出国筹钱,再革命。他正如他大哥的坚持,成功是需要执拗的。
离别时的宴请,我问怎么没叫某某朋友,他说那些小富即安的人就不叫了,我说,别急,我们的时代还没到来。
徐彼得,天主教徒,命定论似的四处奔波,喜欢一个拒绝了他七年的女生,然后毫无头绪的相亲,又拒绝与被拒绝。他做过班长,跳过街舞,被同性恋骚扰过,做过各类工作,在中国与非洲辗转,未曾放弃梦想,这一年,他25岁。生活远远还有更离奇的故事,刺激也从不因年龄而中断。
第二年,我们又相见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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