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学文科的,而且是文科里的“文科”。由于毕业较早,赶上计划经济的一点尾巴,找工作时没怎么费劲。但是,受现实影响,我也一直认为,文科毕业生,尤其是人文学科毕业生,找工作不如理工科。很多理工科毕业的人,也不把文科毕业生当回事。文科嘛,不过是耍耍嘴皮子,能学什么东西,为国家做不了什么贡献。我原来所在学校的一位领导,就经常对人文学科不屑一顾,认为那些东西都没用。
不惑之年出国后,残酷的现实让我一度更加坚信,文科生就业竞争力确实低人一等。不用说我这外来和尚,就是本地毕业的文科生,也很难找到工作,很多不得已只能再去读个实用的硕士。
但是,最近的几件事,让我渐渐有了新的看法。
一是《泰晤士报》最近发布了全球大学毕业生就业竞争力榜单,进入前30名的中国两所大学,分别是北京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前者位居第14位,后者派第30位。以理工类专业见长的清华大学,竟然排到了第55位。说实话,谁都知道,一份榜单说明不了问题,《泰晤士报》把北京大学排在上海交大和清华大学前面,其他排名还把清华大学和上海交大放前面呢。排名这种东西,仅供参考而已。
但是,《泰晤士报》毕竟不是三流小报,胡编乱写。他们所做的分析,应该还是有一定的数据支持。从这个角度说,北大毕业生竞争力远超清华,恐怕也能说明一定问题,最起码,可以说明基础学科毕业生就业竞争力并不差,还可以间接说明文科毕业生就业力也还可以。北大文科专业很多,如果毕业生竞争力太差的话,肯定会拖后腿。
二是最近刷爆朋友圈的一个不幸消息。根据媒体报道,12月10日,中兴员工欧某某接受不了公司劝退,愤而抛下老婆孩子跳楼轻生。这个年头,跳楼的很多,这篇微信之所以受到关注,就是因为它戳中了中年工作危机这个痛点。现在的社会,大家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就是过得不好,工作压力太大,人生没有保障。不过,很多留言也对死者不理解:手握两套房,家有两个孩子,失了业又能怎样,大不了卖掉一套嘛;有多少人工资不到几千块,不都还在在努力地活着嘛。
这个轻生的哥们确实可惜。他毕业于两所九八五名校,学的是最热门的通信专业,先后在两大最牛公司任职。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应算是个成功者。毕竟,不用说农村出来的,就是从城里出来的,又能有多少人上名校、进名企?可惜,这哥们就是想不开,轻轻地就把自己了结了。
我在看这个事时,没有感叹中年压力有多么大,而是在思考死者根本没到绝境,为什么就走上了绝境?想来想去,我觉得也许和他所学专业有关。人生之事,往往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工程系统专业让他拓展了自己的职业,却没有拓展自己的心胸。这也不能怪他,一个整天忙着开发程序的人,哪里有时间、有精力反观自己的内心呢。人不经常反观内心,内心就会萎缩封闭,碰到高山就以为到了绝壁。
三是这两年重新找工作的经历。两年前,刚刚来到加拿大,有人就问我,你这学历史的来了能干什么?其言外之意,是学电脑、高技术的来了都找不到工作,学历史的肯定更难。确实,人家说的是事实。我学的是中国史,英语磕磕巴巴,年龄老大不小,找份对口的工作势比登天。而且,找遍网络、报纸,根本就没有社会需求。几所大学倒是招聘历史老师,可是对于没有北美教育背景的人,人家根本不考虑。
不过,一路读书过来的我,任凭别人怎么诉说找工作的难处,从来都没有失去过信心。我觉得,这个社会不可能没有一条缝,而只要有一条缝,我就可以钻进去,慢慢把它变成一个洞,最后变成一个窝。而且,我不一定非得钻历史的缝,社会有什么缝,就要钻什么缝。就这样,我钻到了一所中文学校,当起了“幼儿园”老师。学生都是五六岁、八九岁,确实不如原来教大学顺手和畅快。可是,人生常常是由不得个人选择的,个人只有先稳住神,找到一个站脚的地方,才能谈得上其他。
打工之余,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的优势到底是什么。到了这个年龄,绝对不能和别人比体力;作为一个文科生,绝对不能和别人比技术。我的优势,就是我对知识的热爱,就是我对写作的热爱。我必须将过去十几年的研究经历,转化为社会需要的谋生能力。于是,我开始留意各种相关的写作招聘广告。一个偶然机会,看到有公司招聘财经新闻翻译,想想多少与写作有关,便报了名。当时,我根本不懂财经,也不关心财经。可是,为了找到一条缝,只有勇敢地尝试一下。财经不懂,可以自学,我们上学那么多年,练的不就是快速学习和掌握新知识的能力嘛。
面试的结果,财经翻译没成功,转成了财经专栏作者。作者就作者,写历史也是写,写财经也是写,只不过需要从头开始罢了。就这样,我钻到了财经专栏这条缝里。写到现在,还不能说已经把缝变成了洞,但是确实通过这条缝,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地。看着微信上,很多同时期过来的人,仍然在迷茫、依旧在抱怨,即使最具正能量的人,都说有点顶不住,我越来越意识到,在人一生中,心胸或者心境比专业更重要。
讲了三个事,其实就想说一个意思,未来社会是竞争的社会,是城市工作机会越来越少而农村又回不去的社会,是人人随时都可能失业的社会,在这样一个社会里,专业真的不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个人有没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一双睿智的眼睛,一双坚毅的双脚,最后一点最重要,就是一种知识转移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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