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系巧合)
(56)惊风乱飐芙蓉水续
随着大铁门徐徐大开,石鼓一中的校园呈现在众人眼前,闲人免进的牌子歪倒在地,西边楼上的隔离网带裹着好些残枝败叶垂挂在脚手架上,刚抹过的水泥墙裂开老大一条缝隙,苗圃里新植的树苗东倒西歪,几只青蛙在泥水洼里鼓着眼睛蹦哒。那老太婆是什么来历,为何她一发话石校长就肯放众人进去,高扬正猜测,忽听得房瞎子连声说,“晦气,好大的晦气!”
“莫不是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王秃子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不干净的东西?”瘦老头不小心踩到一坨沥青,打了个激灵。铁门那边鲶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鸡戳下来,跳着脚抱过去,扔到大鼓车后面的筐子里扣住。“前方有何物阻路?”房瞎子发问。“有一座塑像!”先锋拱手回话。“好像是个半截身子的阿叔耶!”童女拍着手补充。“在正中?”“对,在场地中间。”“院子正中立一个人像,是个囚字,不吉利,太不吉利!”瞎子捋着胡须连连摇头。
“那就烦劳老神仙给个方化解化解。”秃子上前拿蒲扇敲了敲大理石基座。“为什么就不是闪字?”高扬见他又想搅混水,故意高声打岔。“哼!门口有个人才是闪字,这学堂镇日大门紧闭,墨守成规,还指望培养出人才来,岂不是白日做梦!”房瞎子冷笑。经他这一解读,便有好些看客点头称是。“这个东西放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房瞎子从车上下来,旁边的童男赶紧把龙头拐杖递给他。
“阿鲲,大年!你们过来。”房瞎子踱着方步招呼,“把它搬走。”“这咋个搬得动?石头家伙,怕有好几百斤不止,底下还有根基哩。”鲶鱼有点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那就把它…砸了!”房瞎子果然不肯善罢甘休,命手下从卡车斗子里搬出一大堆十字镐、凿子榔头之类的工具来。“这是学校的公物,你们不能破坏!”“这座伯苓先生的塑像象征着学校的治学理念,你们说砸就砸?太缺德了…”几位老师义愤填膺地阻挠。“缺德?他都可以打人,挪块石头就缺德!”房瞎子反诘。石校长气得直哆嗦,却说不出话来,面对房瞎子一行的挑衅,他方才不够冷静,让人抓了把柄。
“房继玄,你不要欺人太甚!”那位老太太又挺身而出,挡在雕像前面,“你们要动雕像,先过我老太婆这一关。“我不过是暂时请它挪挪地方而已!老太太何必认真。”房瞎子口气缓和了一下,却不肯作罢。趁他们争执的当口,高扬研读着大理石基座上的铭文。基座东边镌刻着孟子的传世名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基座西边是德国教育家的警句“教学的艺术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激励、唤醒和鼓舞。”南边背对大门一面刻的则是“人欲进德修业,必以虚心为本。”
“你们去帮帮他俩!时辰耽搁不得。”在房瞎子的号令下,四名赤膊大汉扛着铁锹和十字镐等工具过去便要开挖石基。“叔公,这…这座雕像挖不得啊…”房鲲从队伍里出来,抓住一名汉子的镐头乞求道。“阿鲲,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房瞎子将手里的拐杖用力顿了两下。“房鲲,快让开!别耽误事……”帽兜也弃了车子上前施压。
“二大仙今天这是吃错药了?给自家人拆台。”秃子挠了挠耳朵,似乎有点失望。“大年,去!你把阿鲲拉开。”房瞎子转向鲶鱼命令道,鲶鱼看着叔侄二人拿不定主意,站着没动。
“阿公,咱们不要挖了好不好?”童女提着裙子迈着碎步踮脚过去牵住老太太的手,一边望向老瞎子,“奶奶…不高兴咱们挖。阿虽然没念多少书,也听说君子有所不…”“小荷,这是什么场合,容得你多嘴!”没等他说完,帽兜便厉声呵斥。童女吐了口气,绞着手里的帕子不敢再言语。
“房继玄,你执意要砸,他们也拦不住,这座石像历劫也不是头一糟了,今儿我做主,由着你们闹腾,不过明天你得照原样把这院子给整好。立耘,我们走!”老太太拉起身旁的妇人直奔东南边的石亭而去,房校长也尾随其后。
“既然老太太不嫌晦气,那就留着吧!”房瞎子装模作样地对着二人的背影叹了口气,又下令“时辰到了,开始吧!”随着一声号角,四名旗手率先在院子四周摆开了阵势,各种法器水陆登场,偌大一个校园被搅得乌烟瘴气。看热闹的人也分成两拨,大部分观众坚定不移地追随房瞎子的人马,那几名老师和少量看客去了东南角的石亭。
高扬早就对榕树下的亭阁好奇,自然也成了小众群体中的成员。榕树盘根错节,树冠仿佛一把撑开的巨伞阴蔽着一方土地。饱经沧桑的枝干上苔痕斑驳,透过浮游的薄雾,可以隐约看见树顶有个鸟巢。汉白玉石栏围起一片不规则的水域,一座小小的竹桥从池水狭窄的地方跨过。亭子周围池水碧绿,几朵洁白的睡莲纤尘不染轻盈地荡漾在水面上,午间的雷雨对这些水上的花朵似乎无可奈何。
老太太和美妇人颤巍巍地通过竹桥进了石亭。石亭造型古朴,廊柱是棕色的,廊檐间没有任何藻饰,只在柱子上悬着一副黑底绿字的楹联:一塘莲影三更月,满院书声五柳风。亭子里没有石桌石凳,只有两座石碑。妇人从提篮里中取出香烛祭品,两行清泪顺眼角无声地滑落。老太太在碑前站定,点燃三根线香,临风凭吊。石校长弯腰用手帕擦拭着石碑,陪同过来的几名老师也都黯然神伤。
(57)别有洞天
高扬正心有戚戚然,忽听到身后传来啼泣声,转身去看,那个叫荷包的童女采了一把野草花,正用衣袖抹着眼睛抽咽,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房鲲站在榕树下进退两难。“石鼓中学此前是敞开门办学的…”老太太徐徐洒下一杯水酒,背对众人意味深长地说。眼前的情景让高扬联想起那本林雪日记,暗忖那一代人的命运是够坎坷的,想来这所中学的守护者也遭际堪伤。
老太太和妇人祭奠完毕,在众人凝重的眼神中迤逦而去。与此同时,房瞎子那边的仪式告一段落,正整顿队伍准备继续深入。荷包一路陪着老太太和妇人走出传达室旁边的角门。石校长目送他们离开,和几位老师私下商量了一番,也跟着巡游队伍奔赴后操场。
“二掌柜刚才哪里耍去了?”秃子假惺惺地问,“寻到宝贝了吧?”高扬没理会他,甩开步子跨过薜荔覆盖的月亮门进了后院。操场面积很大,周围种着十几棵挺拔的乌桕树,跑道宽敞,中间的场地绿草茵茵。房瞎子坐在车上悠哉悠哉地歇息,直到随行者都进了月亮门,他才从怀里摸出一个红绸包,回头吩咐,“世安,你且去选址。”原来那帽兜便是早上后生说的房世安了,想必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高扬咂摸着。
帽兜打开绸包,将几颗丹丸塞进罗盘盖上的镂花空格里,不消几分钟,罗盘里飘出一股细细的青烟,混合着若有若无味道难以形容的香气。帽兜手擎罗盘,曳开步子沿跑道走走停停,绕了大半圈后在操场西南角一方废弃的沙坑前停下,跟在他后面的几名壮汉卸下肩头的木桩等候指令。房鲲推着老瞎子横穿过草地,停在帽兜右手边,队伍里其余人等和看热闹的群众也围拢过去,旗手把四面旗子插进沙坑四角。
两个抗铁锹的大汉正要开挖,房瞎子作了个暂停的手势,面向众人道:“你们当中有没有属虎的?”人群里应声站出来三男二女。“谁是农历十一月初八生人?”五人面面相觑,却没有回应。“二掌柜不是属虎吗?冬天生的。”王秃子献殷勤地把高扬往前一推,这家伙特别喜欢打探别人隐私。“把锹给他,让他先挖几铲。”房瞎子命令手下。高扬正要拒绝,瞎子的拐杖直冲他咽喉而去,“莫要多话,照我的指令做!”高扬霎时惊出一头冷汗,转念一寻思,何必再招惹是非,挖就挖,反正自己也没什么损失,接过锹去草草挖了两下,竟刨出来一枚拴着红布条的大铜钱来。
“咦!这不是古淮的护身符吗?”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帽兜将铜钱捡起来呈送给瞎子。“哎呀!金克木,不是祥瑞的征兆…”瞎子沉吟片刻道,“好在这物件还小巧,继续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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