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乡的冬

作者: 湍河故事 | 来源:发表于2020-01-11 07:22 被阅读0次

    东乡的冬

    文|江燕

    东乡,是我二姑母的家。我父母亲的家是在七里河(湍河在我市的别名)的中段,而二姑母的家是在七里河的东段。真实距离也不过十几里的路程。

    东乡的冬和故乡的冬是一样的,就是说,东乡的冬就是我姑乡的冬。

    湍河由内乡蜿蜒进入穰邓,穿过小城腹地,弯弯绕绕向东南而去。

    地处小城北郊的我们,习惯把小城上游的湍河河段附近叫作西乡,下游河段叫作东乡。

    可能是,家里姊妹多父母照顾不过来,少年时代的我,一到寒假就被父母发配到东乡,冬天记忆最深的便是东乡了。

    东乡那时的冬天真的叫冬天,是冰天雪地的。

    朔风一起,雪花就疯狂起来了,村外的小麦,树木和枯草,村里的池塘和小路几乎分辨不出来,鸟雀更是难觅影踪。

    谁家的屋檐下,挂满了晶晶亮的冰棱条儿,老长老长的,不经意就触碰到你的头你的脸,吓坏你的神经。

    偶尔有胆大的麻雀,扑棱棱,掠过屋顶,抓着粗实的枝干,轻轻一动作,惊落了枝头的雪团,裸露出他的臂膀,原来是一株苦楝树。

    苦楝树下,有方大池塘,夏天荷风送爽,满村芬芳,冬天亦是孩童们的乐园。

    七八岁的孩子,正是找乐的年龄,雪过后的池塘冻的瓷实,经得起蹦跶。

    女孩子踢起了鸡毛键,平地上能站稳,踢着容易,冰上可是不同,稍不留神,脚下一打滑,就会摔个嘴啃冰,好再是脚上穿着妈妈一针一线纳的鞋底儿,有不错的防滑功能。

    冰上猫猫转是男孩子的绝活儿,木头刮的圆柱儿,一头削尖了,添上钢珠儿,就是猫猫转儿,一根木棍儿,一头拴上手搓过了的麻绳儿,猫猫转儿就任你驱遣。

    除此之外,所有在学校里玩儿的东西我们都可以因地制宜,变着法儿地玩出新的花样来:滚铁环,藏猫猫,丢手绢……

    大人有大人的样儿,不会像孩子般贪玩儿,院落里,偏房里架起了火堆儿,一大棵杨树根,一粗段构木墩,断断续续能烤上一整个冬天。

    姑母的小脚婆婆,我那老姑奶焐了柴火灰在火罐里,两只脚穿了靴就踩在火罐上,一大晌楞没有离开过,也没见她的靴子被烤糊过,奇了怪了不是?

    有天晚上,我趁老姑奶熟睡,好奇地去搬了火罐,研究了老半天,不知所以,不小心叭嗒一声,火罐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佯装不知情,第二天一大早跟姑母说帮老姑奶焐火罐,发现火罐摔碎了。姑母一听就神秘地笑笑,说碎了再买新的。我还以为姑母真的不知所以,姑父后来踏着泥泞去了集市,买回了一个新的回来,焐了火给了老姑奶,老姑奶笑的开心的不得了。

    我忍不住了,给老姑奶说是我摔碎的,老姑奶扑哧笑了:不是你,还有谁?我问老姑奶怎么知道的,老姑奶说她能掐会算。我连忙说,以后我再不会跟她撒谎了。老姑奶说这就对了。我以后真的没敢再撒过谎。

    冬阳再次升起,村庄沐浴在阳光里。好几天了,雪还没化干净,老姑奶蜷了腿,傻坐在门槛上,懒懒地眯着眼,晒太阳。

    好消息传来,村子里来了嘣爆米花的。二姑母胳肢窝下夹了鱼皮口袋,一个粗瓷茶缸里满满地盛着金灿灿的玉米,叫上我们表姊妹就往嘣爆米花的方向奔跑。

    嘣爆米花的是位和善的中年大叔,黑魆魆的脸堂,满脸的络腮胡子,两只手大而厚实,那么大的一口铁锅在他手里拎来掂去的,不见他有累。

    炉火生的旺旺的,圆鼓鼓的锅体搁置在炉火上,大叔左手有力地不停地转着把手,叫锅里的玉米尽量均衡受热,右手不时地添加焦煤块儿,有时用火钳轻轻地去拨拨火。

    约摸十五分钟,一锅爆米花也就成了,大叔将锅体挪离火炉,脚用力踩地,左手把着把手的位置,右手握着加力杆向内一使劲儿,“嘭”地一声,锅盖儿打开,玉米花悉数喷射入他早先预备好的的长长的麻袋,轻轻地一抖擞,倾泻入大簸箕,谁家的玉米谁家就来装。

    围着看热闹的,总是比来嘣爆米花的多的多,谁家的刚倒入簸箕,小孩子们就疯狂地围上来,双手捧了往口袋里装,主家也没见黑了脸,尽着孩子们闹腾,净是图个乐趣。

    蹦爆米花的刚一走,村子里唯一的一家代销店的老板,从县城里批发市场弄回来成捆成捆的甘蔗。我知道我的表哥又要扬眉吐气了,他的劈甘蔗的技术是一流的好。

    阳光好的下午,代销店前挤满了孩子,一根甘蔗,两个三个男孩子,轮流来劈,轮到表哥时,他左手扶着甘蔗尝试它的稳定性,右手握刀,如果他感觉甘蔗站得还算稳,从上到下一刀劈下去,这一根甘蔗基本就被一刀毙命,他的对手不得不乖乖地掏钱结账。

    一根甘蔗五分钱,不很贵,孩子们都玩得起,更不怕输。战利品自然是我和表姐的,表哥只负责战斗和骄傲。一根甘蔗嚼啊嚼,甜啊甜,甜到了心里头。

    东乡的冬,一面是冰与雪的世界,另一面是火火的生活,谁说水火不相容呢,水和火的和谐碰撞,就是村庄的冬。

    孩子们可劲儿玩耍的时候,大人们正为年而忙碌着,从腊月二十三一直忙到除夕夜,有谚语为证:

    小孩小孩你别馋,

    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

    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日。

    二十五,磨豆腐。

    二十六,去买肉。

    二十七,宰公鸡。

    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

    三十晚上熬一宿,

    初一初二满街走。

    年赶着农人,农人的心可是不慌,合理地安排着时间,合计着年事,他们的日子想要红红火火,他们的心可是冷冷清清着。

    长大以后,外出求学,回来就业,再回东乡,就是每年的初三,一天的时间太短,不够我串几家门。儿时的伙伴们大都远离了村庄,难得遇见些熟识的面孔,我也就不去谁家了。

    表哥成家立业后定居了深圳,难得回来一趟,表姐偶尔能够碰到,在路上或是在姑母家,来不及回想,却又要分离。

    今年放寒假还算比较早,趁落雪前的一日,骑着我的艾玛,沿河出城,穿村过巷,一路向东。

    村村通的水泥路,早已取代昔日的泥土路,来往的车辆匆匆忙忙,路面宽敞,通行无阻,不像旧年那般稀少,好像就是人流,车流……生活节奏真真是快了啊……

    东乡近在眼前,我内心有无限的温柔,不断地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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