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 乡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离开家乡，随爸妈到了县城，那是我第一次离家。在这之前，我寸步未离开过生我养我的小村，记忆中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大概八九岁的样子，叔叔和婶婶相识，婶婶当时在县城工作，那是婶婶还是叔叔的未婚妻，叔叔要去看望婶婶，妈妈决定让叔叔带我到县城去见见世面。尽管我对县城充满了无尽的向往和好奇，但由于我的胆怯和害羞，还有对于婶婶的生疏，我没有答应妈妈随叔叔一起去。因此，我也失去了小小年纪就去过城市的那份骄傲。而且，叔叔出发前的当晚，妈妈本准备给我洗澡，第二天好干干净净随叔叔进城去。当然，因为我的拒绝，妈妈也没有给我洗澡，这出门前的一大仪式，终被取消。

     小学五年级，我又获得一次去县城的机会。那时，县里要从各小学校选拔优秀学生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我被抽中，既欣喜又忐忑，终于可以去县城了，在功课上，我记不清自己是否做了充分的准备，但要出行的准备好像已足够充分。可惜天公不作美，正逢下雨，而那时从小乡镇到县城的交通本就很不方便的，加上雨天，道路泥泞，考虑到安全吧，终是没有成行。

     十三岁那年，之所以会有机会，是因为要升学，当时县城最好的初中搞建设搁置一年不在乡镇招生。我的进城梦又一次化为泡影。但考虑到我的未来，爸妈还是托人在县郊给我找了所不好也不坏的初中，成就了我离乡进城梦。

      坐在进城的客车上，土路上一路颠簸，未出过远门的我，因晕车，一路上吐的死去活来。县城的摸样终于展现在我面前了，但好像哪哪都不对似的，不是我想象和憧憬的模样，至于我想象的模样是什么样子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记得最与乡下不同的，就是县城的柳树都是垂下来，而不是支棱起来的，“万条垂下绿丝绦”世间真有这样的树。

     认识县城，首先是从一根香蕉开始的，我第一次尝到了课本上有的的，而生活中从未尝过的一小根香蕉，但那味道，却不甚好，令我无法喜欢。然后是婶婶做的白菜鸡蛋粉条菜和饸饹面，那味道却极美，让我觉得县城里婶婶做的家常饭都比乡下美味。

     我终于被安顿在县城里，开始了我的县城生活和学习生涯。刚到新学校的前几周，对新环境的不适应，对爸妈和乡下生活的留恋，让我连着哭了好几周。我想家，想念乡间泥土熟悉的味道，和我听惯了的乡音。数学老师是城东人（后来我才知道的）她的口音与我的乡音很像，我一直在她的发音上寻找比对我熟悉的上下声，有一阵，差点就以为她就是我的老乡，我便常盼着上数学课，有回家的感觉。但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口音只是与我的乡音接近，她并不是同乡，还相距很远。但这并不妨碍我对她的亲近，和对数学课的亲近，初中三年我的数学成绩一直很好，想想与这个关系很大。

     寒假回家，走下车那瞬，踏上熟悉的泥土路，我突然多了些城里人的优越感，我步态轻盈的走在布满积雪的泥路上，多希望遇见还在乡初中上学的同学。现在想想那是的想法多么幼稚，但又那么纯真美好。

      但第二个学期就不好了，开学时间虽已逼近，但春节过后的大雪就那么坚定地阻断了我回城上学的路，直到开学好几天，我才和叔叔婶婶搭到顺车下城。尽管上学很着急，但能在家多停留一天我还是很愿意的。

     回到城里，先是在叔叔家住一晚，第二天上学。那天晚上，对父母，对家的思念，让我流了一晚上的泪水，我就在难过和思念中迷迷糊的睡着了，床头的灯一晚上都没关。

     就这样，我在县城读完了三年的初中,又读完了高中，离乡的难过、悲伤和留恋渐渐淡了。我似乎早已习惯了离家在外，甚至寒暑假都不想回家了，我习惯了县城的喧闹和乡村没有的繁华。

     十八岁，因为高考，我不仅要离开乡村，更要离开县城，到外省去上学，我离我的乡村越来越远了，我的心也越来越野了。但在校门口，看见公交车载着爸妈走向车站的那刻，我的泪水还是一片哗然，我看到妈妈抑制不住离别的悲伤，她背过身去，我知道她哭了。

     

     生活就这样，离开，回来，但来来去去却只是身体上的移动，心却越来越能割舍家乡，家乡的味道越来越弱，弱到已然陌生。

      学习、工作，而后嫁做人妇，婚礼上，按照家乡的风俗，要一直向前，不能回头，我遵照婚俗，一直坚定向前触摸幸福。但此次离别，像是要一去不返似的，分外沉重，感受不到幸福。后来听姑姑讲，等婚礼的车队向村外驶去时，爸爸泪水终于无法控制，他已无力挽留长大成人的女儿，但为了婚礼，他还是强忍住了离别的伤感，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继续忙碌的张罗客人去了。

     家乡，你终于远了，但当远到再回去我已不是主人，而是过客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你一直在心底，魂牵梦绕，无法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