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儿

文/砚蓝

我是捡着老爸的“福根儿”长大的。小时候常听父母说，大人少吃一口，孩子多吃一顿。我就以为大人是不舍得吃，才把吃剩的一小块干粮放回去。其实我是不爱捡什么“福根儿”的，谁愿意吃被咬过的馍？

 有一年的除夕夜，老爸讲了一个故事，说三十晚上煮饺子，家家都放炮迎财神，这家人穷啊，但是心眼儿好，从来不占人便宜，还总是施舍些米面给要饭的叫花子。半夜十二点，饺子煮好了，一盘一盘捞出来端上桌，这时候呢，锅里还有一个饺子没捞上来，小孩子就喊大人，还有呢，还有呢……可是大人就装着没听见。第二天是大年初一，也煮饺子，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小孩子就奇怪了，一锅饺子到底有多少啊，怎么捞也捞不完呢？一盘一盘又一盘，桌子都摆不下了，还有，还有！打那儿以后，这家人越来越富有，日子过的红红火火的。

我们姐妹都听入了迷，一个劲儿地问老爸，这是为什么呀？问急了老爸才神秘地说，他家大人三十晚上不是在锅里留下“福根儿”了吗！哦？我还是似懂非懂，几个姐妹也是将信将疑。

后来我们都学着做饭了，要蒸干粮就得先发面，而发面一定要有面头的，在我们东北这儿叫面引子。爱耍小聪明的我灵光一闪，啊，懂了！每次发面不能都吃光了，要留下一小块做引子，再发的面才能启发，这也是福根儿吧？不管怎么说，福根儿的观念在我心里是根深蒂固了，而老爸留福根儿的习惯一直保留了下来。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老爸满头银发，背驼的更厉害了，可福根儿却从未少留一回。再可口的饭菜，老爸也要留一口占着盘子，光盘行动在我老爸这儿，恐怕很难落实喽。水果也是如此，老爸年纪大了，牙齿也没有几颗了，硬一点儿的东西吃不了，我买菜就挑入口绵软的买，水果也是如此，苹果菠萝脆梨都打果汁，那些软嫩多汁的水果就切成小块给老爸吃。

都说老爸有福，老来得福了，是啊，老爸86岁了，身体虽也有些慢性病，但几次发病都是逢凶化吉，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遇到福星，转危为安。现在老爸也皈依三宝成为佛弟子，每天在佛号声中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惬意的日子，性子也愈发柔和宽厚。

忽然间，我又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故事，喔，原来是我曲解了老爸的真意了！留福根儿留福根儿，一直以为留的是吃喝，是钱财，真是狭隘又愚痴呀，老爸一生清贫，老来得福与钱财何干呢？

老爸的福是一家人亲热和谐的氛围，是晚辈们的孝顺恭敬，是安逸宁静的日子……而这一切都是在老爸留下的“福根儿”上生长出来的，那福根儿就是柳家引以为傲的家风啊！老爸总是说，话到嘴边留半句，得饶人处且饶人。有福不可享尽，有理不能占尽。

年轻的时候看不懂，单位分了一套房子，家里住的是房产的房子，月月交房费，可以不用上交给单位的，老爸总是笑而不答。倒是在疗养院休养半年的经历，老爸常常挂在嘴上，一个普通工人进疗养院休养，还延长一倍的时间，这是老爸的荣耀！

我想这也是老爸在单位留下了“福根儿”的结果吧。听老爸的工友戴姨说，那时候老爸可能干了，任劳任怨的，从来不跟人计较，可是好事也没拉下呀，每次评先进涨工资，人家打破头也没争到，百分之一的名额还是留给了老爸。

看来这福不是争来的，而是让来的，给别人留了福，自己才又后福吧。福是什么呢？

很多人都在拼命赚钱攒钱，只恨自己不能搞来金山银山留给孩子，可是，我在佛经里看到的却是“善根福德”“增福添慧”，跟“福”沾边的是善，是智慧，哪里是酒色财气呢！

插播广告结束了，我赶紧喊还在吃水果的老爸过来看，老爸低头摆弄了几下，扶着宝马（学步车）慢慢走过来，一脸满足地坐在电视机跟前，水浒传第三十八集开始了，这是老爸百看不厌的。抬起头往里屋一瞧，嘿嘿，我没有猜错，老爸又再那儿留福根儿呢，光洁的盘子里，还有五颗最饱满的草莓，摆成一朵红灿灿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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