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巨星

下篇

一

时空科技的突破，使得人类能够实现低成本的长距离移动。

通过人为开启虫洞，人们可以进入一个“过渡空间”，并通过过渡空间开启与原空间的另一个虫洞，可以抵达位于原空间的另一个位置。

由于过渡空间存在难以预料的时空涨落，大尺寸物体在传送过程中，会由于涨落而出现损坏，人员传送也存在危险。

后来，人们开发出了时空维持器来平衡过渡空间中的时空涨落，保证传送过程的安全。

随着技术的进步，时空维持器的成本降低，时空传送技术从最初只供军队政府使用，慢慢普及到了民间的一些上层阶级。

人们甚至在过渡空间建立了可供长期工作的空间站。

程铭今天刚刚完成入职手续的办理，进入了过渡空间中的空间站。在机器人的指引下，他找到了自己的休息室。

那时的地球，由于太阳发生的变化，昼夜交替已经发生了变化，地球自转和公转的时间相比过去都变快，一天的时间短于24小时，一年的时间短于365天。

然而，人体的生理周期却很难适应这种变化，在地球生活的人们普遍出现免疫力下降，感染疾病的情况。

在空间站上，站体上的重力，由站体的自转离心力提供。每一天都是准确的24小时，其他的生活条件，诸如温度和湿度，都由计算机精确控制在人体最适的水平，因此，刚刚踏上空间站的程铭，感觉到异常的舒适。

程铭走到个人终端前，准备总结在今天入职会议上记录的内容。

屏幕右下角忽然弹出了一个惊叹号，程铭纳闷地在触摸板上用手指去点击。

屏幕正中间弹出了一个黑色窗口，命令提示符。

2秒钟后，窗口出现了一堆乱码，接着又弹出了另一个窗口。

“中病毒了？ 刚来就中病毒？”程铭心想。

没有犹豫，程铭关闭了窗口，重新打开总结记录文档。

不久后，窗口再次出现，中间显示出几个字

“嗨！新来的”

光标停在文字下方闪烁，提示输入信息。

程铭犹豫了一会儿，在键盘上作了回复。

“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安吉尔，我不是人工智能”窗口上接着显示出。

“你是这个空间站上的前辈吗？失敬失敬”

程铭露出了一丝戏谑的神情。“安吉尔”这个名字，很难作为一个真实的人名，倒是在过去，他在地球上的时候，接到的诈骗电话里有人声称自己叫安吉尔。

“你叫什么名字？”窗口上显示出这样的信息。

“我叫迈克尔，我也不是人工智能”程铭输入回答。

“哈哈哈”窗口上弹出了回复。

“你知道空间站上除了上级领导之外，没有人能够与外界联系吗？”

“我知道”程铭继续回复。

“我还知道，纪律条例上面写着，不能私下联络”

“你确定是这样写的吗？”窗口上的文字继续出现。

“我确定…… 等等”，为了保险起见，程铭找出了手册，找到了那一行文字

“不能使用空间站提供的工具，与工作不相关人员联络。”程铭把文字内容一字一句输入对话框。

“对吧，我们没有犯规”对方回复道。

“你不是我们项目组的人员。”程铭提醒对方。

“我不是说这个，你看看你电脑左边的快捷方式，有一个是用来通讯的，那个才是‘空间站提供的工具’。”对面回答。

“你这个老6.”程铭脱口而出，但没有写到消息里面。

“给你介绍一下”屏幕里的文字继续说。

“我们用的我们自己开发的通讯方式，叫做量子网，简单来讲就是基于量子纠缠的量子通信。”

“这个你应该在书上看到过，就是两个相互纠缠的一对量子，无论彼此分离多远距离，只要一个的自旋反向，另一个也跟着反向。”一行一行的文字接着显示出来。

“我们在别的星系执行远航任务的时候，无聊时开发出来的，那时候一般的通讯太慢，一条消息半天送不到，而指挥部的命令一般都需要立即执行。有时候命令到达舰队的长舰，长舰要花好长时间才能把命令发送给各个星舰，导致贻误时机。”

“这个量子通信的最大好处就是没有速度，它可以瞬间完成信息传递。”

在学校的课堂上，每当遇到老师讲解自己早已经学过的知识点时，程铭都会乘机打个瞌睡。现在又遇到这种情况，他有点不耐烦。

“你想说什么？”程铭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熄灯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他感觉这几个小时都得耗在和这个安吉尔聊天上面。

空间站熄灯的时候，自转会停止，人造重力将消失。工作人员进入睡眠舱中休息。

在零重力条件下，人体体力恢复的速度能够优于有重力的情况。因此，空间站在熄灯时间将自动停止自转。

“你知道” 安吉尔回答

“我们这个空间站长期与外界隔绝，唯一能够接收到的信息就是指挥部发来的干巴巴的命令和任务报告，还有一些数据啊什么的。”

“嗯”程铭回复

“所以，新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源，也就是你”安吉尔继续说。

“嗯”

“所以你得给我们讲讲外界的消息，故事，新闻什么的”

“很遗憾，安吉尔”程铭回复道。

“我不是那种万事通，也不太关注外界的事情，过去我比较热衷新鲜事，但是最近几年我都在工作室，要么就是实验室，做着上级或者老师交代的任务，就像你们一样，你要是有兴趣我可以给你讲讲那些物理，化学？”

“不了不了，那些用不着你讲了，我看书就明白了”安吉尔连忙说。

“那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也没什么别的可讲了”程铭有点无奈地回复。

“好啊好啊。”

“我出生在近地轨道空间站，父亲是一名地球防御部队飞行员，母亲曾经也是飞行员。”程铭开始说了。

“名字我就不说了，他们的故事很戏剧性，可以跟你讲讲。”

“嗯嗯”安吉尔回答道。

“相比这个地方，现在的地球其实不算太平，各种各样的灾难时有发生，也不尽是天灾。”

“在我父亲那个年代，甚至会有恐怖袭击。”程铭开始讲述他父亲的故事。

“有一次，在一个城市，有三架战机企图实施恐怖袭击，中间的一架是有人驾驶的，两侧的都是无人驾驶的。”

“按照惯例，当地治安部队迅速派出战机进行拦截，所派遣的都是人工智能的无人战机。”

“战机出动之后，很快就制服了其中两架无人机，然而，对于中间那个有人驾驶的战机，它们却无能为力。”

“这是为什么呢？”安吉尔发来一句话。

“…”

“那时候的机器人系统有三个行为准则, 也就是它们必须遵守的法律:

第一、不能伤害人类的性命;第二、不能做出有可能间接伤害人类性命的决策; 第三、不能做出有可能促进人类自残行为的决策。”

“一般来讲，对于敌人有人驾驶的飞机，无人机会选择电子干扰，直接远程启动对方的弹射系统让飞行员离开，然后再处理飞行器。如果敌人投放炸弹，无人机会将投放出来的炸弹凌空击毁；如果敌人发射导弹，无人机也能在导弹加速前将其击毁，或者将其控制后指引到别的无人的方向。然而，这一次遇到的情况中，敌人驾驶的飞机是一种老式的经过改装的战机，它的弹射逃生系统取消了电子控制器，只能通过飞行员手动启动。而通过进一步的行为分析，无人机判断出敌人很可能携带炸弹直接撞击目标，飞行员可能会放弃逃生。对于这种情况，无人机无法进行任何行动，只能呼叫支援。于是我父亲就领命出击。”

“每次说起这件事，他都眉飞色舞”程铭一边笑，一边打字。

“我知道地球的部队大部分都是无人系统，陆海空都是一样，能够留在部队服役的作战人员都是非常优秀的王牌”安吉尔在发出的信息中添加了一个竖大拇指的符号。

“我父亲他驾驶着战机找到目标后，他迅速锁定了目标，准备发射空对空导弹，然而，因为目标下方就是闹市区，任何形式的战斗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后果，父亲他最终没有开火，而是飞到了敌人的侧面。”

“然后就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机动，两架飞机在空中追赶，气流在空中形成缠绕的曲线，让敌人无法专注于目标。在某一个关键的时刻，父亲他抓住时机，用机翼的边缘撞击了敌机的右翼，把敌机的右翼切断了一部分。”

“敌机随即失去了平衡，偏向了一个人烟较少的空旷地带。”

“这一切都是父亲计算好的，他接着从敌机的下方向上斜着穿插，再一次用机翼尖端切断了敌机的左翼，敌机在失去双翼之后开始坠落。”

“在敌机坠落的同时，父亲驾机飞到了与敌机座舱相平的位置，他看见了敌机的驾驶员，竟然是一个女的。”

“用我父亲的话讲，虽然只看见飞行面罩下面的一双眼睛，但他感觉到了一种直达心底的冲击，一时间他甚至都忘记了飞机里不断响起的低空预警。”

“我觉得他就是单身太久了。”

“然后他示意她弹射跳伞，她照做了，飞机坠毁在了无人区。”

“那个驾驶员就是我妈”

“哇塞，”安吉尔在窗口中发出了呐喊。

“今天先这样吧，明天还有早会。”程铭最后回复说。

第二天，会议总结了上一次任务的细节，在上一次的任务中，任务组计划使用人造虫洞打开太阳通往过渡空间的通道，同时联通另一条通向一个行星的时空通道，利用空间不平度梯度，将行星转移到太阳的中心，充当太阳的补充燃料。

行动的难点就在于一定要确保虫洞打开的同时性。为了让燃料行星直接抵达太阳中心，太阳虫洞和行星虫洞必须在严格的同一时刻打开，否则就会因为时空扭曲产生错位，导致虫洞端口无法相通。

在模拟演练中，操作员经过反复训练，能够实现准确的校准，机器也都能够实现无时滞对准目标。

然而，实际情况的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了模拟，真实的情况，需要计算的时空涨落的数据量，超过了计算机所能承担的范围。在当时的情况下，计算机自动对一些数据进行了模糊处理，省略了细节，简化了运算。结果就导致产生了误差，行动失败。第一责任人是当时的行动组长，现已被撤职。

现在，距离上一次行动失败已经过去了30年的时间，距离约定的100期限还剩10年，假如仍然无法在行动中取得成功，指挥中心将取消整个计划而采用最早提出的迁徙计划，即全人类迁移到另一颗宜居行星。这个行动势必需要动用武力来消灭目标星球上面的原有物种。

在这30年的时间里，人类重新对计划进行了部署，将太阳系中的木星作为燃料行星，不停对它投放从别的地方采集来的物质，从而将木星的质量补充，达到太阳所需燃料的水平。

经过上一次失败的教训，人类这一次计划先将燃料行星转移至过渡空间，用大量的时空维持器消除燃料行星周围的时空涨落，然后再在行星中心激发太阳通道，将行星转移至太阳中心。这样就可以避免无法对准通道开启时间的问题。

会议一结束，程铭立刻找到了一名参与会议的技术员，向他提出了一个问题

“上一次失败是由于时间的误差，那么为什么不用量子纠缠技术来作同步器，由于量子纠缠能够准确地实现同步，不受距离限制，那么应该能够实现完全同步”

“呵呵呵，上一次任务中产生地时钟误差是0.024飞秒的时间，这个误差已经非常小，但仍然不能达到要求，如果要达到进一步准确的话，必须要有别的方法来作同步，你就想到了量子纠缠对吧？”技术员放下了在会上的紧张神情。

“是的，我觉得能行，从理论上的话”程铭回答道。

“这个量子纠缠确实能够实现同步性，但是它同时也非常容易受到干扰，在实验中，在两个纠缠量子中间需要作真空才能实现那种无时差的信息的传递，虽然现在相关的研究已经推进了很多，但是要达到跨越时空，跨越星际的如此长距离的量子信息传递，干扰太大了，所以没有办法。量子通信，还是应用在较短距离比较合适。”技术员正色道。

“你是新来的吧？小兄弟，看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啊！哈哈”

……

二

回到休息室后，程铭打开了个人终端，找到了昨天那个聊天窗口，用键盘敲下字符

“在吗？安…吉尔”

“哟！还记得我的名字呐”不到一秒钟，对面发来回复。

“那可不，我想问你一点事情ok吗？”

“问吧”

“关于上一次行动的细节，我想问一下”程铭飞快地输入文字。

“哦哦，你等等啊，我组织一下语言”安吉尔回答说

“上一次行动，我们计划是在过渡空间直接打开两个虫洞，相互对接，相当于把两个虫洞对接成为一个虫洞，然后把燃料行星从一头直接传送到另一头。”

“这个的难点就在于虫洞端口对接的同时性，它的要求非常高。在实际行动中，操作产生了0.024飞秒的误差，就失败了”

“你知道吗？这个0.024飞秒居然也算是误差，我想，这个任务的精度要求可能是1个普朗克秒都不差。要知道，你眨一眨眼睛就有10的15次方飞秒的时间过去了。”

“那次任务的总指挥是佟将军，他是我们星际舰队的传奇人物，说他拯救了好几遍世界都不为过。无数人以他为榜样，无数人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

“即便是这一次失败，也不能动摇我们对他的崇拜。他做到的这个程度，虽然不够要求，但仍然达到了我们所不能企及的高度。那些骂他，给他停职的人，多是那些投资者，他们更多地考虑到他们的资金损失，他们根本无法想象那次任务的难度。”

“哦哦”程铭回复

“就完了吗”

“完了”安吉尔回答

“也不是，现在就和你说这么多，说不定以后还能讲更多呢”

“什么意思？”程铭不解

“意思就是该你讲了”安吉尔说道；

“我讲，我没什么可讲的故事了”程铭回复

“不可能，那我问你”

“你问吧”

“你感觉到最痛苦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

程铭思考了一会儿

“就是,比方说你在向某人讲述一个你的新发现,新的推论。”

“嗯”

“你讲得眉飞色舞，激动万分的时候，突然”

“突然？”

“突然对方说你的某个初始条件错了，因此，从那一步往后的所有结论都是无效的”

“啊，就是浪费了表情”

“……”

过了一会儿，程铭接着说

“你知道，真理这个东西，它有点像是微积分里面的那种极限，你只能不断逼近它。”

“嗯嗯，没错”

“然后当你推到一个精度的时候，比方说圆周率3.14，你的这个发现得到很多应用，得到很多青睐。”

“嗯嗯”

“然后，突然有一个人推到了3.141，比你的更高了一位，那么你的这个光彩立刻就丧失了，人们用了新的结论，全然覆盖了旧的结论。”

“嗯嗯，我能理解，但是，你说全然这个我不太同意”

安吉尔回答

“有的地方可能用不了3.141，只有最高的地方，使用最高的精度，别的地方只能被允许使用较低精度的，比如你的3.14。”

“被谁允许？”程铭提问

“上天”安吉尔回答。

三

……

次日的会议中，讨论了在上一次的任务中观测到的一种现象，当行星端口和太阳端口都打开时，太阳的物质从中央进入虫洞，而最初进入虫洞的物质大都是太阳核反应的废料，这种废料基本不能继续作为太阳的燃料继续使用。在佟将军最后关闭时空维持器之时，太阳的情况出现了些许变化，地球表面的高温出现了下降，以至于在一段时期中，人们都认为行动获得了成功。

因此，在第二次行动中，计划增加一个排污的过程，即先打开太阳核心的虫洞，释放一部分它的中心物质，然后再进行行星转移。好像是给一个患有胸积水的患者释放他的积水一样。

本次会议中程铭没有再找人聊天，而是只做好会议记录，然后结束后离开。

回到休息室，程铭按照惯例又找到了个人终端，打开界面等待那个窗口。

在空间站中，这几乎是程铭唯一的娱乐。

“昨天你讲的太无趣了，今天讲点有趣的故事”安吉尔发来消息。

“没有什么有趣的”

“你自己呢？你的事情，有没有谈过恋爱？”

“额，这个，……”程铭有点纳闷。

“有过的，但是不太好。是我学生时代的事情了。”

“说来听听”

“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就说是在一个社团里认识的”

“我们在一起表演，合奏”

“当时没想太多，就是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就喜欢和她说话。然后说着说着，心底的想法就暴露了。”

“后来聊着聊着，我渐渐开始考虑在一起生活的可能。”

“我是那种，不停地向上突破的人，我从我最初的圈层，突破到当时的位置，并计划一直不停的突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着我跑”

“这样有一个问题，就是会很孤单，到哪里都是一个人，没有很要好的伙伴。”

“然而她不一样，她的家庭，一切都是很完美的，感觉没有什么压力和艰辛”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和她在一起，就只能把她的生活水平降低，或者说污染，或者踩在她的肩膀上继续向上。”

“这些都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

“所以后来我们分开了，我提出的。”

“不可能吧？你这么伟大？”安吉尔回答

“什么不可能？”程铭有点懵

“你至少要补充一个你自我的理由，否则你就是个假的，骗子，自命清高”

“自我的理由，以自我为中心的理由吗？”程铭感觉到一丝触动。

“是的，就是你是为了你自己而不是为了她而选择离开。”

程铭沉思了一会儿

“她的状态，我感觉没有什么能够让她感到特别惊喜，就算我拯救了世界，在她看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是一条新闻罢了。”

“哦？”

“此外，她的价值观和我不同”

“她的行为方式是那种，比较自由的，基本不用考虑后果的模式”

“而我是那种一切都要自己来实现的人，在我的观点中，如果停止奋斗或者做一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我的生活，甚至赖以生存的根基就会倒塌”

“我感觉在她的观念中，是有个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平衡，因此她不用太担心。”

“但我不一样，我不这么想。”

“一切都有坍塌的可能。”

“我读过关于神的故事，经文，我感觉她可能会变成一个信徒，把神作为那个支撑的力量。“

“但是我的经历和我的知识告诉我，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别的地方，是一种不好的方式。”

“我还为她祷告过，希望她平安”

“你信神吗？”安吉尔发来消息。

“我无法这么说。也不能说不信”程铭回答。

“为什么？”安吉尔继续追问

“我无法依赖于别的东西，但是如果我完全依赖自己，当形势看上去完美的时候，我会变得骄傲，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这种情况会导致更加可怕的灾难。”

“永远相信在自己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力量，这是一件正确的事，到了空间站，我更加确信这个了。”

……

四

“我跟你讲讲上学那时候的事情吧”程铭写到

“好”

“我的家庭不算富裕，基本没有什么收入，住房是分配的，粮食也是配给的。”

“这可能跟我母亲有点关系，她的背景不好。”

“我从小就学习用功，成绩都是前三名”

“不是第一名吗？”安吉尔追问

“我知道能够来这里工作的都是拔尖的人才，但是我在进入高等学院之前，一直都是第二名，所谓千年老二。”

“第一名是我的一个同学，按照惯例，名字我不能告诉你”

“多少年的时间，我无法超越他，对于当时还是学生的我来说，这是非常困扰我的一个问题。”

“当时，在我们区，我们学校是最好的学校，在整个空间站都赫赫有名，然而，你知道吗？当我和另一个人站在台上领奖的时候，当掌声大部分都属于另一个人，我的心里是多么难受。”

“我不知道，因为我一般都是那个第一名，呵呵”安吉尔戏谑到。

“我就这样暗自下决心，有朝一日一定要胜过他。”

“然后终于，在初等学校最终的考试当中，我超过了他，成为了第一名，那时我最开心的一天。”

“我感觉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没有失败，功夫不负有心人”

“那时我们站在表彰台上，满脸谦虚地迎接老师和家长们的掌声和赞许，就和过去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第一名是我，从前的那种感觉终于消失了。我看见身旁的他，好像一个败军之将，一脸的羞愧和阴霾。心里更加高兴了。”

“进入高等院校之后，我一直都是第一名，一路上升，直到工作，参加科学部，进入空间站。”

“那你为什么这么消沉，不像是一个胜者的姿态。”安杰尔问道；

“在高等院校的某一天，我去问了初等学校的老师，当年的第一名为什么在最后的考试中失败了，老师告诉我，在考前的几天，他父亲过世了。”

“……”

“你知道吗？那一瞬间我感觉我自己真的羞愧难当，好比习武之人在比武之时乘人之危，胜之不武。”

“后来我去问了那个人，他说，当你寄希望于某一件事情能够改变你的苦难，然后经过尝试之后发现情况反而变得更糟，那你自然就会放弃往那个方向努力了。”

“找过他之后，一时间我失去了继续奋斗的动力，我感觉我自己的奋斗，我的动力，完全建立在获取超越他人的快感，这种恶趣味上面。”

“我的胜利带来的荣誉感，完全建立在失败者的精神损失之中。我想象不到有更加高尚的理由。”

“然后我的成绩开始下降，同学找过我，老师找过我，家长找过我，在他们的影响下，我重新上升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次沉沦，然后又被老师谈话，又再次上升，再次沉沦。”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有人因为我的消沉而失去动力，我的家人在别人面前不再抬得起头来，我就发现，问题比较严重了。”

“一旦你做出了有效的成绩，就好像进入了一条火车轨道，旁边希望搭便车的人就自动上车了，然后你想要离开轨道，重获自由，就会造成一些事故，甚至有人因此受伤，因此丧命。”

“最开始我认为这是他们的错误，不应该纵然他们，仍然我行我素，但到了后来我才发现，他们别无选择，”

“我不得不重新振作，继续奋斗。”

“后来，我的责任越来越大，工作越来越多。我的消极情绪又出现了。”

“努力奋斗不是为了更加努力奋斗，而应该是为了能够生活得更加轻松和自由。然而，每当我完成一项任务，就有更多更难的事情交到我手上，努力的结果却是生活得越来越辛苦，这不是我所设想的。”

“后来我去拜访了昔日的竞争对手，让我多年居于第二的那个同学。他移居去了地球，到了一个乡间的医学院去拜师学医去了，我问他为什么放弃空间站的优越生活条件，而跑来地球上过这种日夜奔袭的生活，他告诉我说空间站上面让他感觉到一种悬空的感觉，在地球上他能够感觉到一种根基和灵气。我们谈论了哲学问题，我把我心里的苦水也倒给他。”

“谈论哲学具体是什么内容？”安吉尔突然问。

“谈论圣经，上帝的宗教，他说他可以解释这个，用他的理论”

“说来听听”

“他讲人有灵魂，万物都有灵魂，然后有一个天道，是万物应该遵循的法则。他的理解是，上帝和佛祖，如果认为他们存在的话，他们大概就是在天道上面走得比较快的人，越能遵守天道，就离神佛越近。前提是假设他们都存在。”

“所有的灵魂都因为各种错误，或者说罪过，都会相互混杂，然后偏离天道，越是纯洁的灵魂，就离天神越近。”

“我跟他讲了圣经里面的故事，让他来解释。我说有一个恶魔撒旦掌管地狱，他以前是天使，在天堂里面，但是因为他想和上帝平起平坐，甚至凌驾在上帝之上而被贬到地狱。”

“他回答说，圣经这个书并不是上帝亲手写的，而是别的人受到感召而写的，然而，在经文里面又有提到，人间其实是被恶魔统治的，那么就可得到结论，圣经的文字也是受到了恶魔的影响而写成，只不过它同时也受到上帝的庇护，其中有些道理恶魔无法作假”

“用灵魂这个理论来解释刚才这个事情，就是，上帝祂本身具有完整的，纯洁的灵魂，而撒旦它没有，因此它的位置不如上帝高，于是它通过掠夺别人的灵魂的方式，试图补全自己的灵魂，但是这是违反天道的，因此他每次夺取到的都是不属于它自己的灵魂。损人不利己。”

“有一天它发现上帝的灵魂非常完整，又企图掠夺上帝的灵魂，依附到上帝的身上。而上帝并没有拒绝他，而是按照天道，把撒旦身上掠夺的别人的灵魂剥离，让它们回归原主。上帝不能补全撒旦的灵魂，因为上帝身上没有撒旦需要的部分”

“因为撒旦不断尝试夺取别人的灵魂，他又不能拿到上帝的灵魂，他所掠夺的灵魂又不断被上帝剥离，他的力量在上帝面前就逐渐减少，然后他发现在上帝面前既达不到目的，又损失力量，他就放弃了。离开天堂，跑到人间，在人间继续掠夺别人的灵魂。”

“上当受骗的人多了，人们就把那一部分人和他们周围的环境称作地狱，地狱里面的刀山火海，各种刑具，就是撒旦用来剥削人灵魂的工具，然后他又谎称是上帝惩罚他，才罚他到地狱受折磨。其实上帝没有惩罚他，入地狱是他自己行为的结果。”

“有点意思，看来空间站招你来是有道理的，继续讲。”安吉尔发来消息。

“我接着问他，那人为什么要终日劳苦呢？经文里面说，人为了生存，需要终日劳苦，是因为人人都有罪过，这个你怎么解释？。他说，按照经文，最开始人是不用劳作的，而是由于人受到恶魔的引诱而偷吃禁果所以才需要劳动，或者说染上了罪过。用灵魂来解释，就是最初的人，就是亚当和夏娃，他们的灵魂和恶魔混在了一起，而上帝给人提供了方法，就是工作，人最初的工作就是农耕，通过农耕，人把心血和汗水洒在土地上，就相当于当时上帝把附在祂身上的，撒旦所掠夺的灵魂剥离出来，交还给它们的原主。人类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的方式，将混杂在自己身上的灵魂交给天道，天道再按照规律把它们交还给它们的原主，这样，不完整的人，包括恶魔，就得到了他所需要的一部分灵魂，人就能得救了。因此，上帝让人工作，劳累，不仅是为了让人自我救赎，也是为了拯救地狱里面的恶魔。它们连工作的能力和意志都没有。”

“我接着问他，恶魔得到灵魂难道不会变本加厉吗？他说恶魔变本加厉的原因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他自己真正缺乏的那一部分灵魂，他对别人实施的欺骗最终把他自己也骗了，待到他得到他的灵魂时候，他就不会一直不停地需求了，或许恶魔就变得不是恶魔了。”

“我又问他，工作是指正式的工作吗？那些没有工作机会的人怎么办？他说，按照他的灵魂的理论，只要是符合天道的事情都有这个效果，比如打扫清洁，比如整理床铺，因为经文里面说每个人都是有机会得救的。”

“在我们的讨论中，他没有把那个经文直接当作真理来信奉，而是把它看作一个问题，然后带入了‘灵魂’这个参量来对它进行了解释。好像你遇到一个复杂的数学方程解不出，需要引入一个参数一样。按照他的逻辑，要让生活变得更好，要注重的是那些小事，而我的想法不同，我认为我们一直劳累的原因是因为有某种关键问题没有解决，当它得到解决的时候，苦难才能停止。这个关键问题在我看来就是太阳的问题。于是我选择进入了空间站。”

“你这个朋友不一般，我自愧不如”安吉尔发出感叹。

聊天结束后，程铭凝视着窗外的宇宙空间，开始思考着从刚才聊天中迸发的一些新的思绪。

“太阳也是缺乏着某种灵魂吗？”

“因为它缺乏，所以它不断寻找，体积膨胀，希望吞下一切。”

“那它所缺乏的灵魂在哪里呢？”

……

五

十年之后，补充计划进入最后准备阶段，这一次，前线部署作了非常多的调整，首先在过渡空间打开太阳端口，释放其中心的聚变废料，到一定时间后，关闭端口，再利用时空维持器建立时空涨落屏蔽区，然后在屏蔽区中央激发虫洞，将木星整体转移至此，再在木星表面打开虫洞，从别处将更多的氢燃料转移至木星，同时不停地扩大涨落屏蔽区。

在上一次失败任务的分析中，人们发现失败的关键问题在于开启虫洞的时间难以对准，本次行动则采用先转移燃料行星，再在其中心打开太阳端口，最后利用时空维持器增大时空不平度，将燃料行星转移至太阳核心的方法来实现，避免去对准时间。

操作组取消了最高指挥官的设置，将责任分担至各个操作员，避免责任集中于一个人。

过渡空间的任务执行点，不停地在地球各个电视台进行直播。

任务开始，

漆黑的空间中，四束激光汇集在中央，不久后，中心出现虫洞，黑红色的物质从中央喷出，散落在周围的空间。

光芒越来越强，黑红之物不断向外流散。

随后，光芒减弱，物质不再涌出。中心虫洞关闭。

另外四束激光，从不同的方向射出，汇集到空间中的同一点处，新的虫洞出现并不断扩大，木星逐渐被转移至此。

时空维持器周围的空间在强大的功率之下，出现扭曲和颤动。在这里，每一秒钟的资金消耗，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50年的总开支。

不断有新的虫洞在木星边缘被激活，来自别处的氢燃料被送入木星表面。

……

最后所有的虫洞激发激光束全部关闭，操作组正在做着转移前最后的准备。

“倒计时5，4，3，2，1”

“太阳端口打开”

“时空维持器功率最大化”

画面中，燃料行星周围呈现出时空激荡的波纹，像是火焰边缘的热浪扭曲了光线。

激光汇集在燃料行星中央，太阳端口被重新打开。

强烈的时空激荡下，燃料行星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激光束的汇集中心点。

随后激光束逐渐关闭，虫洞消失，一切回归于寂静。

空间站语音播报器传来声音

“任务取得成功，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