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洗完头发,看着满地的掉发,晓言心想,有生以来,她那可怖的掉发量,能不能够铺满这屋子的地板呢?从客厅,到厨房,阳台,再到每个卧室……无缝无隙地。
在黑寂的空间里行走,晓言时常会不禁地,想到一些东西。但她并不害怕。因为,“鬼?”晓言感受后背的空间,感受周遭的一切,无论黑寂或是明亮,她的感受力,似乎永远比她的自身,还要大胆且活跃。
“就算有,也是能与我做朋友的。”她认真地想过,存在于正常空间的两种非正常存在者,或许还能一起克服?
2.
渐渐地,就算在一个人的时间里,女孩的神经,也变得敏感至极。她不由能感受到,身体周围任何细微的感受,可是,却又格格不入。
从前伤心的时候,只要想些开心的事,便能让自己开心起来。但久而久之,想开心的事时,也会抑制不住地哭了。再后来,她已经想不起来,有什么能开心的事情了。真正悲苦的时候,人是无法出口的。她连最好最亲密的朋友,辛粒怡,都没有办法哭诉。她只能把所有无望中的希望,全寄助在了药物之上……
3.
奶奶,总喜欢过来摸她的长发。“这么乌密的长发,多好哇。看来我的头发,得加上两倍才有你的多。”
摸完,奶奶便一时兴起,要给孙女扎个麻花辫。在奶奶少女的年纪,麻花辫是所有闺中姑娘的年蔻标志。“俏俏,靓靓……”奶奶喃喃地欣言。
女孩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摸摸辫子,也对奶奶说,俏俏,靓靓。
总会有一个时刻,你会发觉从前对家人的赌气,埋怨与生疏,是多么的幼稚。当情到自然深而馨时,那些不快的记忆,便统统不知觉地烟消了云散,心里头,只剩下甜和暖。
哪怕有一些时候,她知道眼前的幸福感,快乐感,显得并不那么真实,并不那么足够的重量和坚定。甚至,哪一秒瞬不留神,它们便都会被体内的“黑洞”所没然吞噬。哪怕有一些时候她很清醒地知道这些,或又是半梦半醒般地感度到。晓言却仍还是想着,接受下这些糖果。
奶奶珍惜自己久违的辫艺,不许晓言拆下辫子。一根筋的她,还真就拖着麻花辫,小心翼翼地洗完澡。
洗完澡后,照惯地点数。
抽水平台,卫生纸,拖把,挂钩架,地板,等等,都确认了没有头发,没有任何东西的遗漏。但一个不小心,又挪动了沐浴露的位置和方向。
晓言咬咬牙,更加地专心起来,花了好大的力气,去将其反复归回原位……
总是间歇性地,心头涌起莫名想要大叫的冲动。似乎憋了满腔的郁气和难受,只稍一开腔,便有可能爆发。
但不能叫。一次都没允许。在深夜的卫生间,在饭后的厨房里,在胸闷的干呕后,周边连寂息的空气,都喧闹得可恶!令她糟心,愈发焦躁。
不能叫,一次都不能允许。
她真怕会吓到爷爷奶奶。他们已经,为我的疾病成日担忧,不能再因我的疯狂,而受惊吓了。
她亦害怕只要放纵了自己这一次,以后,便会有无数次随心所欲的崩溃……
那些无处可释的郁气,只得一次又一次从眼眶里迸发出来,硕大、沉重地砸在脸上。
后来,精神折磨到自我崩溃的时候,便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扇嘴巴总行吧?声音不大,别人无吓。
但是也不能行。扇了,岂不更加证明,自己是神经病了?
有时候,连关灯都不会了……
4.
晓言闲时,爱看爷爷年轻时候的随记。
不知为何,她尤其衷爱爷爷记的这首诗――
垒起七星灶,铜锅煮三江,
摆开八仙棹,招待十六方;
来的都是客,全靠嘴一张,
逢人开口笑,过后不思量。
人一走茶就凉,有什么周详不周详。
陪爷爷淘宝。
晓言偶尔笑想,或许茶具对于爱喝茶的老人来说,就像是玩具对于小孩的存在,总是新鲜又热爱,从不会嫌多,买来摆设也可爱。
标准260ml的公道杯。“爷爷,这公道杯已经买了两只了。”晓言以为爷爷忘记了事。可爷爷的屏幕依旧停留在那面网页,“这一只比那两只还要好耶,对不对?”爷爷眯眼,细细地打量。晓言笑道,“您咋这么贪心呢?”
“做人就是要贪心的嘛。不然哪来什么,所谓的追求,所谓的更好,精益求精呢?”
爷爷也是从来不甘落伍的。
当微信软件的热潮来袭,爷爷自然很积极地学习了起来。有一次,爷爷学习微信绑卡。
“可是那验证码短信,在屏幕顶部出现的时间,太短了嘛,我眼睛花,总来不及看清楚……”
说这话的时候,爷爷低头,用右手玩着自己的左手指。
说完,才静静地扭头看向晓言,老人的眼梢与嘴角,都浸着笑意,整一副小孩子求知求助的乖巧模样。而爷爷眼里越来越掩饰不住的窘迫与羞敛,让孙女晓言的心里,不禁暗暗地嘻笑……
5.
冥冥中觉得,上天是给过她许多次契机的,她本可以做得很好,然后让事情转好。可她偏偏又总是,不禁往反方向,将事情弄得更糟。
父母带着晓俊,从佛山赶回来为奶奶庆寿。
晓言预备了一天的好状态。当打开房门欲去迎接时,迟疑。才突然觉着,原来房间与客厅的直线距离,竟如此遥远。
练习已久的精神饱满的问候,也忽然如鲠在喉。踌躇之间,数几秒钟踱得漫长。胸口的勇气渐渐全消殆尽,仍是迟迟,未能将问候喊出……
而终于晓言在凹角处卫生间里,选择了放弃。
她经常这般没用地逃避,而明知最后一秒,是与母亲四目相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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