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母亲“固执”的伊始。归究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她说要开幼儿园的念头。然而姥爷是不同意这件事的,是怎样都不同意这件事的——“开玩笑!你弄过这个吗?你会吗?”
当母亲因为初期资金而发愁的时候,姥爷依旧是这种态度:“没钱就别做这个!什么都干不了,只会往里边砸钱!”
“我非要干!”母亲在心里小声嘀咕着,但又不想和自己的父亲发生什么争执,于是扭头走开了。
“我非要干!”
地址选好了,在村子北头的一个小巷子里。那是一个多破的院子啊——生锈的铁门好死不死地倚在墙头上,推开半死不活的铁门走进院子里,只看到满地丛生的杂草,簇拥着一棵高大却又病恹恹的桐树,四周则是已经掉了漆的砖瓦房。
“这……啥地方?”我不解的问母亲。
“学校。”母亲坚定地回答。
“啥?”一时间,我竟觉得母亲前两天发烧的症状还没有好。
“学校!”母亲不但更坚定了,还平添了几分神气的模样。
“……”我一时语塞起来。
“我非要干!”
我从没想过母亲有这么大的能耐,除草、刷墙、换门,那根杵在院子里的傻木头也被砍了去。当我再次来到小院儿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模样了——崭新的大门在阳光下明亮亮地闪着光,地上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就连小小的院子也在那天宽阔了许多。
我也没想过第一次接触幼教的母亲会考虑的那么周全,玩具、教材、设备,小小的院子里瞬时间被塞的满满当当,“金豆豆幼儿园”的招牌挂在胡同口,随之便迎来了学校的第一批学生。死寂的小院里在那天随着孩子们的到来开始了自己的“新生”。
当时正值深秋,转而间便到了冬季。我想大家都对零九年的那场大雪有所印象吧——漫天鹅毛纷飞,席地银装素裹,雪淹没了膝盖,零下十几度的天寒地冻,洌冽的北风打在脸上像刀刮一样的疼,简直让人不能伸出手来。当时的幼儿园并没有现在这样齐全完善的生活设施,只是简单的几只小板凳,几张课桌,一个黑板,一个老师——是的,根本没有空调这一说。
“搬个煤球炉进去?……不行不行……”母亲往覆纠结着,低头看看包里的钱,苦笑一声——那几张纸擦屎都不够用的,“不行不行,没空调是不行,不能让孩子们受这洋罪……买!必须买!”母亲这样想着,拿出一张已经用过了的卫生纸擤了擤鼻涕。
“我非要干!”
东拼西借,恨不得把家里的破梯子都拿出去卖了换钱,好在最终终于凑齐了钱,家里的破梯子也幸免于难。一个周末,在和家电店主纠缠了一晌以后,店主终于败下阵来——他老婆已经催他吃饭催了三次了——店主挨不住饿,终于应了死缠烂打的母亲,低价出售一台二手空调,自己则赶忙吃饭去了。就这样,教室里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取暖的玩意儿,孩子们呵着空调吐出的暖风,一张张小脸上写满了幸福。也许就是从那天开始的吧,母亲开始有了写日记的习惯,不过总是短短的几句话——
“于我自己倒没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孩子们受苦。”
然而寒冷的冬天总是会过去的,明媚的春天可能会迟到,但它永远都不会缺席——或许母亲真的有教育天赋吧,也或许是因为母亲的个人魅力使然。总之,在2012年伊始,金豆豆幼儿园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幼儿园的经营日益红火起来,小小的院子已经装不下超额的学生和母亲愈发膨胀的理想,于是,她便将幼儿园从村子北边小巷里的小院挪到了西边门临大路的大院子里,而且还往上接了一层,以防日后会出现那种人满为患的良好现象。
“金豆豆是有些显小了啊……豆子,豆……篮子?篮子吧,嗯,金色摇篮,嗯嗯,真不错。”于是,“金色摇篮”这个名字便在母亲的脑海中应运而生。
“形式一片大好……我要肩负起幼儿教育的重任,让农村孩子也能享受到和一流城市同步的教育。”母亲在日记中这样写道,这句话也成为她以往以来的办园理念。
“我非要干!”
母亲执意要开分园,却又遭到了姥爷的回绝:“你干好这个就行了!别想着弄什么分园,到时候两边都顾不过来,简直胡闹!”
可她哪会听呢?2014年,“南苑村金色摇篮幼儿园”正式成立。
母亲每日奔波在两所幼儿园之间,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几乎全是在那段时间里长出来的。老天是会临幸于有心人的,“金色摇篮”终于在周围的乡村形成了一种品牌的力量,这是种经得起打听的品牌力量,无论在哪,你总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金色摇篮哦,中!”
“投资100万,在校生400多,老师20多名……”母亲作着详细的统计。
然而当今的社会总是这样,你做的不好,有人会看不起你;你做的太好,就有人会挤兑你。更甚者是触及到了某些权贵们的利益,他便会动用一切手段让你不得安宁。就像那首歌唱的一样,“有点小权的时时刻刻都想要用上小权,而有大权的,脑子坏了才和你站一边”。更更甚者,便是某些人还称不上是“权贵”,只一个公立小学的校长因为母亲的幼儿园拦住了他个人的财路,竟然恬不知耻的榜起了“中共中央”的名号,做起一手遮天的龌龊勾当来——他以“私立幼儿园的毕业儿童不准在公立小学就读”为名义肆意践踏母亲的心血,许多家长听后都慌了,纷纷要求退学,母亲几次到教育局上访均无答复,这可不就是官官相护吗!人心能丑恶到什么样的程度是我们永远都无法想象的。2017年初,八里营金色摇篮幼儿园终于不堪重压,彻底瓦解……
那天晚上,母亲写了一篇很长很长的日记,写到很晚很晚的时候,桌子上的台灯都显得有些疲惫了,可母亲手中的笔依然不肯停歇,一滴一滴的泪水噗哒噗哒落在纸上,映着台灯发出的光芒熠熠发亮——
“我倒是明白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但从没想到那杆枪竟会瞄准一群羽翼未满的雏鹰,这是让我永远都不敢相信的,可它的确是已经发生了,我是可以放弃自己呕心沥血经营的幼儿园的,但是……请你们放过那群可爱的孩子吧……他们是无辜的……我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长大以后都不怕鬼了,因为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比鬼更可怕,那就是人心……”
那一天,母亲在空空荡荡的幼儿园坐了好久好久;那一天,高大的母亲瞬间苍老了许多许多。
“园长老师!”
“园长妈妈!”
一声呼唤把憔悴的母亲从睡梦中唤醒,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焦急地四下张望着,却发现,那声呼唤,原来只是幻听罢了……
炽热的幼教之心,就这样被一场倾盆大雨生生浇灭,彻底冰凉下来……
……
“我!不!服!”
“我还要干!”
“搞!接着搞!”一座现代化的幼儿园在另一个村庄拔地而起。
“空调,钢琴,一体机,多媒体,什么的……别人有的,咱们全都要有!”幼儿园投资170余万元。
“搞大的!越大越好!”幼儿园占地2400余平方米。
2017年5月15日,“枣村乡金色摇篮幼儿园”建筑项目落成,生源涌入;2017年8月30日,“金色摇篮幼儿园剪彩仪式”正式挂起,这标志着什么?这标志着“金色摇篮”在此处,涅槃重生!
剪彩的那天晚上,母亲又潸然泪下——
“十年了,在别人眼里我可能成功了,不过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学习者,一个在幼儿教育的道路上孜孜不倦的学习者,
我必须要感谢我的家人,我的爱人,是他们在我最灰心的时候一直鼓励我,扶持我,
我可爱的孩子们,只要金色摇篮存在一天,那就永远都是你们的家……”
一个女人,十年固执,十年坎坷,十年风雨。如今,“金色摇篮幼儿园”七个大字依然在脚下的这片沃土上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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