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算是到了一年中最冷的节气:三九。俗话说“三九四九冰上走。”虽然怕冷,但人们依然盼下雪盼结冰的日子。前几天,江苏各地因下雪而学校放假,我们也眼巴巴地等着下大雪,等着放假。可正如网上流传的调侃:“整个江苏都瞒着苏州偷偷下了雪。”大雪就如夏季的台风,偏离了苏州,可见苏州依然是风水宝地、人间天堂。
这几天除了关注苏州的气温,还关心这地球另一边的天气。儿子居住的城市多伦多遇到了119年的最低温,尼亚拉加瀑布已被冻住,形成了巨大的晶莹剔透的冰层,极寒天气惊现绝世美景。我在夏天去游玩时观赏了它的磅礴气势,心想要是冬天也能去那边欣赏冰冻世界的瀑布,就能看到另一番奇观了。
想起多伦多,就想起我国的北方地区,现在已是大雪覆盖的世界。但也常常听人说,冬天的南方比北方更难熬,北方是干冷,室内有暖气;南方是湿冷,潮湿阴冷,这种冷,会冷入骨髓,让人无处躲藏,除了衣服,只能用身体的热量去抵御。我没去过真正的北方过冬,对北方的冬天是没有真切体会的。
前年冬天苏州最冷到达零下8度,老城区的好多房屋水管爆裂,造成水灾,水厂、消防站都来不及救援。冰冻成了灾难,因为苏州的冬天渐渐暖了,苏州人对冬天的感觉也渐渐麻痹了,缺少了应对寒冷的防御措施。
小时候冬天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西伯利亚冷空气正在南下。”从堂屋柱子上的的喇叭里穿传出,女播音员的声音平静而沉稳,似乎也透着一股寒流。西北风呼啸地吹着,窗棱处不停地发出“噗噗地”响声,望着外面铅灰色的天空,望着房前屋后干硬的泥路,母亲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这是作雪天,估计要下雪了,下雪倒不冷,融雪天更冷。”父亲把灶膛里刚烧尽还冒着火星的柴灰用火钳夹出来,一夹子一夹子地夹进已铺了砻糠的脚炉里,快满了时再在上面铺上一层已冷却的柴灰,最后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按结实。盖上脚炉盖,沾满烟灰的双手随即在裤腿两侧拍打几下,引来母亲的呵斥:“看你这懒惰人,不会去汰汰手,反正裤子脏了你不用洗的……。”父亲呵呵笑着,“不龌龊的,就一点灰。”提着脚炉往我们脚边一放,依然避开母亲的让他洗手的指示。我忙把双脚踏上火烫的脚炉,烫得双脚跳,母亲找来一块布头盖在满是洞眼的脚炉上,抬头一看,父亲还是没去洗手,便说:“我是脚炉盖当眼镜,把你看得穿里穿,十根手指不沾水。”父亲只当没听见母亲的奚落,走到门口,瑟缩着的瘦高个子从半挂着的门板前探出半个脑袋抬眼看外面,看着场地西南角的那颗老槐树在西风中飘落最后的几张枯叶,自言自语:“外面起风了,西风腰里粗,东风两头大,到晚上息风了,就可能落雪了。”
这是临近岁末,田里的农活基本结束后,劳作了一年的父母难得的清闲时光,母亲照例赶着为我们兄妹几个做棉鞋,或缝缝补补,父亲喜欢坐在灶台后,做猥灶猫,烧火取暖两不误,或双手交叉插进两个袖管(厢笼管),一边和母亲拉着家常。而我们姐妹几个,在这样快下雪的午后,一边盼着雪花的降临,一边在脚炉里爆蚕豆和葵花籽,一颗颗插进脚炉还冒着火星的灰里,等待着“啪啪”蚕豆绽裂的声响,和那冒着热气的嘶嘶的香味。有时等着等着,忍不住打开盖子看看熟了没,把半熟的豆子剥了皮往嘴里塞,和着烟味嚼着那股香脆。
有时黄昏的天色却慢慢变白,更冷了,我拖着棉鞋,缩着脖子,去感受刺骨的寒风,等着雪的飘落,寒风中传来了母亲的嗔怪声:“落雪落雨狗欢喜,麻雀肚里一包气!”雪却久久不下,天色渐暗,风渐小了,阴沉沉的空中还是没有雪花的白色身影,看来只能等晚上了,晚上下雪的话能积下来,因此我对晚上下雪有了更热烈的期盼。睡在冒着脚炉烟味的被窝里,做一个下雪的梦。如果一早上外面传来一声“哎呀,晚上下了雪啊。”或看到窗外耀眼的亮,我便会一骨碌地起床,下雪的快乐给了我们早起的勇气。但有时也常常让我们吃个空心汤圆,只下了雨或者雨夹雪,薄薄的雪像一层盐霜,盖不住草盖不住地,这样的雪没一会就融化了,只在北面背阴的墙角里残留着一些。
如果雪下得厚一些,当然是最美好不过的事了!很小的时候大人骗我们说那是绵白糖,我信以为真用小手捧起来吃,满嘴冰冷,碎冰渣儿咔嚓的干脆,幼稚的傻样赢来大人们的哄笑!走在雪地上,感受鞋底踏上去软软的感觉,听鞋底蹂躏白雪的吱吱声,心里冒出真真切切的喜悦!当然也因七零八落的脚印破坏了雪的晶莹而怅然若失。但最令人不舒服的是融雪的邋遢样,地上又是雪又是冰,雪堆慢慢消融,水源源不断地流出,污水四溢,地面到处脏兮兮湿哒哒的,晒也晒不干。到雪全部融化那可得好几天的功夫!
现在的小孩很少有看见屋檐冰凌的情景,那时虽然下雪天也不多,但总觉得天气似乎比现在冷得多了。长长短短的冰凌像一根根冰锥挂在屋檐下,上粗下细,像溶洞里的钟乳石,在阳光下反射着五彩的光,形成了一道奇特的景观!有时我们这些顽皮的孩子总喜欢跳起来去拍打冰柱,有的掉地上碎成冰渣子,有的被我们拿在手里当武器!这么奇冷的天,太阳升起,屋檐下的冰凌慢慢消融,像燃烧的蜡烛越来越短,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像雨帘一样,成了阳光和雨水并存的二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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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冬天毕竟不下雪的日子居多,但总还是觉得冷,我想除了气温的原因!大抵也是因为那时的贫穷,没有保暖的居所,没有保暖的衣裤!那时的小孩,大都会生冻疮,当然大人也生。手背肿得像馒头,渐渐破了皮,溃疡后流出血水,而脚后跟是最容易生冻疮的地方,也是最容易破皮的地方,因为走路的原因!所以常常有袜子粘住了血水,脱不下来,撕心的痛,惨不忍睹!而我因母亲早早做好棉鞋,虽然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但有着母亲纳的千层鞋,添过絮的旧棉袄,有了这份朴素的呵护,我很少生冻疮!最多是脚趾头上生出几个像被蚊虫叮咬的红包,但尽管这样也让我难以忍受,睡在被窝里,那些小肿块奇痒无比,痒到心里,无处挠去,有时用手一抓又钻心地疼,恨不得爬出来把那脚趾剁了!所以对那些流血流脓的冻疮患者,从心底里地生出无限同情,那该是怎样的痛楚啊!
我家房子的左边是一个池塘,屋后是一条河,结冰厚的日子,竟然有几个勇者比赛从池塘的冰面上走路,横穿池塘,常引来许多围观者在旁边起哄!最冷的天,屋后的百米宽河是从来没有全冻住的,只是河岸的一圈结了冰,越往里冰越薄,河中心就是粼粼的水波了!小伙伴们冒着寒风在冰面上比赛削水片,大家四处捡来大小不同的小石子小瓦片,堆在一起,按顺序轮流扔,看谁扔出的石子在冰面上滑得远,并数着石子在冰面跳跃的次数,次数多者为胜!还有的小伙伴用石块砸碎冰层,拿起冰块做成手枪或当棒冰舔着吃,也不怕冷!但当小手通红冻得麻木时,万一尿急,那棉裤上的裤腰带就很难解开,要是不小心被抽成死结,那可真会发生尿裤子的悲剧了!
童年的生活渐远渐无声,而关于冬天的记忆仍是那么清晰!对如今的孩子来说,苏州的冬天已与汽车、空调、地暖、羽绒衫联系在一起了!下雪或结冰的日子对他们来说已成奢望中的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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