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着,都说陪伴一生的该是伴侣,父母子女皆是匆匆过客。怎么着也该想的是我爸呀。
那天妈喝醉了酒,声音低沉同我打电话。哭诉难过,说不知怎么就是想我。
妈很多次同我讲过和爸的事情。在那个饥苦的年代里,她俩不是想象中的知青偶遇,不是青梅竹马。只是简单的家里介绍。
妈生在一个好的家庭,至少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困苦的年代。我妈最小,有两个哥哥。以至于从小受到的照顾特别多。我的两位舅舅吵架,都拉着她说,别理另一个。
妈学历不高,只念到了初一。当时妈特别聪明,因病缺课一周,却仍旧名列前茅。不过因为惰性,跟外婆提了一句不想读书了,外公外婆便同意了。于是妈就出门打工,同一大伙人挤在一间小房子里。那个时候没得选,只能进工厂做流水线,但工资不高。
所以妈空余时间就跟别人割稻谷。八月大热天,弯着腰在农田里。不过钱也不多,只是够吃住。
同妈相比,爸连小学都没有念完。不过我爸特别能干,打小便同爷爷上山下田。爸后来在一家汽修厂打工也是一样,脏活累活别人不想干的爸全包了。
那年妈同一家人到亲戚家拜年,吃完饭外公外婆没急着走,反而是坐在那里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说着便听见外婆说:快,把那个男孩子叫来看看。妈一听这话便知道不对劲,便要走,外婆拉着不让走,妈无奈。
见了面后妈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爸走进来只说了一句话:我是可以哦,你呢?妈没多想,再者听人说爸特别节省,又能干。在那个年代这便是好男人的象征,而且爸长得不差。之后妈便跟着爸去了爸之前在的城市,没有婚礼,妈就跟着爸走了。
爸那时候对妈不差,该买的都买,而且都买好的。那个昂贵的吹风机妈一直用到现在,妈头一胎生了我姐。以至于受尽重男轻女的爸爸并没有给妈好脸色,甚至于当晚只给妈买了一碗饭,冷的。妈心里苦,但没办法,身在他乡,外公外婆也无法赶来。
不过爸后来许是接受了这个现实,三个人去拍了全家福,爸抱着姐,妈挽着爸。后来生了我,我就没姐好运了,姐是在大医院出生的,而我是二胎,只能躲在大姑妈家里。以至于后来我总会做一个梦——妈同我们姐弟躲在一个地方,周围全是人,而那些人是来抓我们的。
那个地方确实存在,每次经过的时候梦里的场景就会浮现。而我也一直没有跟其他人说,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妈是有自己主意的,打算回乡发展,在小镇上开一家汽修店。于是便回来建房子。那是我们家名义上第二栋房子,第一栋在爸爸乡里,后来卖给了二伯。建房子的时候爸爸没回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妈同外公做。我们姐弟就被妈关在房间里,从一大早妈出门到晚上妈回来。两姐弟就在房间里玩着那些不知道玩了多少遍的玩具。
后来有一天妈忘了锁门,两姐弟便懵懂出门。村口有一口井,那时候我们姐弟就走到了那里,趴在井边。恰好妈回家了,三个人抱在一起哭成泪人。
等新家建好了,爸也就回来了。乡下并没有大汽车,只能从自行车开始修。于是爸妈便每天坐在家门口,看着路过的自行车,心里想着它会在门口爆胎,然后推进我家门。
爸从来不怕吃苦,那时候知道了一条‘发财’路,去临近县城收购坏摩托车,然后推回来自己修好再卖个被人。于是爸每天天还没亮便走几十里路到晚上很晚才回来,每次一辆,运气好的时候可以缓缓骑着摩托回来。
那时候卖一辆可有好多钱,相当于补了几十个自行车胎。
再后来,小镇上就有了大汽车。爸也开始忙起来了,而人这一忙,脾气就不好。爸和妈每天都要吵架,闹得凶时就会打架。爸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直男癌,妈也好强。尽管面对那么强壮的爸爸也不低头。
有一次,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两人便打了起来。爸当时还在干过,突然一把抓着妈的手臂,一使劲妈便倒在马路上。而我,当时只能傻傻站在一旁。
那时候一家人特别怕爸,爸是那种需要把所有事情忙完才会吃饭的人,所以一日三餐,总不能按时。每次做好饭,妈总会才我们姐弟去喊爸吃饭。我总是笑着脸小跑到爸的身边,然后被爸凶一顿低着头走回厨房。
最后总需要妈气势汹汹走到大门口,冲着爸喊:你到底吃不吃饭!有时候爸不理会,有时候爸也会冲着妈喊:吃饭吃饭,你们就知道吃饭!
这种日子持续了十来年,我初中便到县城读书,远离了家。爸的脾气依旧不好,等我上了高中,爸脾气才稍微缓解。
爸妈相处了十多年,吵闹了十多年,却在此间息息相关,谁也离不了谁。妈每次被爸气得吃不下饭便放狠话说要外出打工,一次比一次真,却一次也没走。
高中那会我和姐在县城租了房子生活,妈便会隔一段时间来给我们弄一顿饭吃。但是每次来都是大早上出门,中午吃完饭便回去。嘴里念叨着:也不知道你爸吃了饭没有,也不知道家里忙不忙。
每次买了好吃的,妈总会从其中取出一些或者全部留着,给爸吃。
爸也不例外,尽管表面同妈像是仇人一般,出门在外时却也时不时将妈挂在嘴边。每次我看见爸说妈的时候,尽管出口的话并不甜蜜,可爸眉宇间却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更奇怪的是,爸在我们姐弟在场时总是很少说话,而每次当我俩不在,爸总能同妈谈笑风生。有些时候我们不合时宜的出现,爸都会默默停下没说完的话,默默走开,以至于每次我都感觉自己多余。
这大概就是爱情,没有合不合适,没有惊喜连连。它就如同一颗种子,在相遇的时候默默埋进土壤,等到发现,它已经成了一个无法动摇的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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