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小满已经出生两天了,此刻,坐在电脑前的我依然难掩内心混杂的情感:焦灼、紧张、兴奋、喜悦……太多太多可以形容的词汇都无法精准地描述我在产房外,用一分一秒勾织出的情感图。
图片来自互联网因为超期一周,爱人在医生的最后通牒下无奈选择人工催产。为了能够顺产,爱人做足准备,散步、爬楼、练瑜伽,所有孕妇论坛里关于运动催产的方法她都不放过,当然,她也不会放过我——在陪她连续锻炼几天后,每次我一坐在椅子上,都极为享受两条腿因放松而产生的前所未有的酥然快意。
可是,小满偏偏安静地待在妈妈的子宫里,丝毫没有想要出来的意思。
于是,一方面是迫于产科专业对超期妊娠的控制,一方面是担忧一旦人工催产无效,极有可能必须做剖腹产,还有其他混杂的因素都让爱人在临产前的压力与日俱增,终于,在妊娠满41周的当天,她涕泪横流,焦躁不安地反复问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小满爸爸,我真的很害怕做手术,更不愿意自己挨的第一刀是因为生小满……”当爱人哭着对我说出这句话时,我也难抑内心的情绪,紧紧抱住爱人,任她在我怀里放声恸哭。我脑海里盘旋着想要安慰她的话,可无论哪一句都无非是废话……
我站在门外,看着爱人拿着催产药只身进入产房的身影,如此单薄而迷茫,心头不由一紧。当医生介绍完人工催产的方法后,爱人仍旧一脸困惑和茫然。她无助的眼神和紧张无措的样子,让我终于狠下心做了决定。而此刻,我真的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太多的未知使我感到担忧,病房也有不少孕妇因药物催产无效,产程进行一半无法继续而被迫推进手术室……是否应该和医生商量一下再缓两天?是否应该和爱人再商量一下直接选择剖腹产?是否应该先尝试物理方法而不是药物?是否应该……
我攥紧双手,想逼迫自己去阻止这一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她只留给我一个单薄而迷茫的背影,只身走进产房……
如果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前几日等待的时光,此时此刻,我则是感觉到时间仿佛被拉的无限长,怎么都过不去,而我就像是一只蜗牛在它的藤蔓上艰难的爬行……同样焦急的神情和不安的踱步,我在产房前已经看了几天,自以为早已习惯,可真的加入待产家属队伍,我也自然换上了同样的面容和脚步。
透过门廊,可以看到爱人的双脚,穿着厚棉袜,屈曲交错,不时搓着诊察床的床单。那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双脚,也是我曾多次见到爱人痛经时两脚最常出现的动作……药物已经开始反应,而她也在体验着这份闯入的疼痛感,一点点扯开她的宫颈口,迎接小满的到来。
虽然和爱人多次开玩笑讨论过小满的性别,却还是因为多数老人见到爱人的“肚形”说是男孩而产生过小满是男孩的期待。我们并不介意孩子的性别,只祈望顺利分娩,并用我们全部的爱抚育孩子成长。
可是,就这一刻,我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愿望,希望小满是一个男孩!因为,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该如何面对女儿将来有一日,也要面对同样的苦痛。
放药观察两个小时后,爱人在我与母亲的陪伴下回到房间,等待着一波波疼痛的来袭,等待着逐渐加剧的撕裂感,甚至,我们都渴望这样的感觉早点到来,并能持续下去,直到小满顺利分娩……这种矛盾的情感,再度让我恍然,原来对于痛苦的期待,竟然也会成为一件迫切的事。
一回科室,护士就要求我们先做胎心监护,连续两份数据报告都不满意,让我感到无奈又烦躁——辅助仪器横行在医患之间,除了数据就是报告,成了衡量一个人健康与否的标准,在标准化的追求下却丧失了人的温度。这样的环境又如何能让一个产妇放松自然地享受缔造生命的快乐!?
在医生的许可下,我们终于撤掉仪器准备吃饭。然而,越来越频繁的宫缩导致的疼痛也开始逐渐加剧,爱人刚吃了两口馒头就完全不能进食。这无疑让我对刚才做胎心监护的行为更加厌烦。
母亲扶她躺下,开始按摩骨盆两侧及腰部肌肉,试图缓解疼痛。细细的汗珠宛若扎根在她每一寸皮肤上,任我们怎么努力都擦拭不尽。岳父岳母赶到医院时,爱人已经熬了近两个小时。突然,她感到下体有大量的液体流出——羊水破了?!这让她更加不安,但也因此获得了进入产房检查的“通行证”。
我站在同一扇门前,体验着时间重叠一般熟悉的感觉,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爱人是坐着轮椅下楼,佝偻着身体蹒跚走进产房。而我,依然被阻隔在门外,只得到助产士一句“宫口开了一指半”算是安慰的话。
时间像灌了铅的腿,每一步都迈得很艰辛,压得人透不过气。我守着产房的门廊,渴望能看到爱人的身影闪过,看看她何时能进待产室,是否能顺利度过产程,何时又能带着小满与我们见面。
门外大厅里的横椅上,每个人都仿佛是对方的镜子,透着同样的表情,透着同样的心情。我终于耐不住性子,与其干等,不如陪伴爱人度过这段令人焦灼的时间。在询问产房护士后,得知可以申请一对一陪伴分娩,我与岳父岳母商量要进去与爱人共同面对这份夹裹着喜悦的痛苦。
谁能料想到,在随后的几分钟内,我们的情绪得到翻天覆地的变化!
助产士在检查完爱人的身体后,见到我第一句就是,“不用进来陪了,赶快去准备小孩的包被,再过几分钟就好当爹了!”
激动、兴奋、喜悦——这股浓烈的情绪俨然是骄阳暴晒后的岩石被骤雨突袭后瞬间崩裂般涌现。我就像得了幻听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我又急切地想要与每一位等待的人分享,甚至想拿着喇叭高声的欢呼,我要为爱人庆祝,不仅仅是因为她终于如愿顺产,而且,产程不到五个小时。
所有的等待都没有白熬,所有的付出都得到了回报!在坚持与祈祷下,我和爱人终于顺利的走完了孕育的最后一步。突然,在我的内心深处浮出一个念头——小满,极可能是女儿。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预感,但是,它就是如此的强烈。
随后,助产士出来告知我们,爱人娩下千金,六斤八两,母女平安。
我相信冥冥之中会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宛如天赐神力,它在那一刻将我与她们母女二人连系在一起,让我感应到女儿的降世,仿佛也让我也实现了陪伴在爱人身边的心愿。
因为喜悦的浸染,等待产后观察的时间也似乎变得不再漫长。我就是在这样近乎两极的情绪体验中,差点忽略了,刚才还和我同一联盟里的表情和脚步,也逐渐少了许多。
终于,爱人和小满被安置在推车上,由助产士缓缓推出产房。
爱人,面带微笑,双眼噙泪,轻声唤着女儿的乳名,好似把她介绍给这个世界;女儿则躺在妈妈的臂弯里,娇嫩而满是皱褶的小脸上,一张小嘴“唔噜唔噜”的咂着,和这个她等了41周的世界说着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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