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记事起,我就知道,我们家太穷了。
用我过世的奶奶的话说,全县估计都找不到一家比我家过的更差的了。
回忆起我的童年时代的家,大院门口有一棵遮风挡雨的老榆树,院子里还有三棵槐树。每年春天,只要爬上东屋房顶,就有大串的榆钱和香甜的槐花等我们享用,在蓝天白云下,在和煦阳光里,大自然已经为我们小孩子做了最美的布置,宛如开了一次宴会,又是无与伦比的盛大。
进入堂屋,承载我很多记忆的,就是那个因负重太多而变形的大立柜,它矗立在屋子的西南角,光线从立柜右厕的格子窗射进屋内,斜射在斑驳的立柜前,使得柜前亮亮堂堂,立柜的面大镜子,不知什么时候被砸的掉了一半,不过还可以照人。沐浴在窗下的阳光里,我第一次从那个破镜里看到了我的样子。那面破镜如同一个相机自拍了我的整个童年。
记得有一次,我惊喜的看到干枯的丝瓜枝上有许多卷须,它们颤颤悠悠的像唱戏的在头上戴的凤冠和钗子,我曾非常喜欢庙会时戏台上小姐的角色,觉得很漂亮。于是我就在枯枝败叶前,面朝夕阳在自己的头发上插的满头都是,然后美滋滋的到镜子前将我的样子保存到了破镜里。好像我就成了唱戏的。
也曾在刚上育红班时,我因为生虱子被我爹剃了个光头,我哭着看着镜子里硕大的光头,大夏天的找出一个冬天的帽子戴在头上,硬把一个方帽撑圆了。
衣柜里面堆满了缠绕在一起的各种衣服,我和我弟弟就把自己埋藏在柜子里玩捉迷藏的游戏。衣柜的顶上也堆了一堆东西,大多是废弃的,后来还放过一个我爹骑摩托摔过的头盔,我记得我还在他对面的里屋远远看着柜顶时,曾把那儿看成孙悟空的样子。
而贫穷之所以成为吞噬我的黑洞,以至于上小学时看到一篇《穷人》这个标题而惶恐窘迫,并不是因为那个被红砖二层楼包围的一成不变的蓝砖旧房,更不会是我家那面破镜,或者杂乱无章的堆在一起的破旧物品,而是,即使那样的地方,也不能给我安宁的生活。
记得有人说过一句话,孩子不管怎么样,都要长大。我应该感谢天地让我健全的长大了 。
在那个幼时的家里,有夏夜里父亲和我们仨躺在屋顶纳凉时讲的有声有色的故事,有母亲在冬天早晨将在炉台上烤好的华生剥到我们嘴里。可是婚姻里的战火也是三天一大,两天一小,霹雳乓啷犹如雷鸣,歇斯里底的,噔噔的震的地动的跑动声,婚姻里的战争永远不是一个人的错。一个嗜赌成性,一年的收成都输个精光,另一个只会把所有的负面情绪尽数抛给孩子们,经常一走个把月,我们经常在奶奶的接济下讨生活。
有一次,父亲平静的签了有关结束这种生活的协议,我们竟有种脱离苦海的感觉,又像是翻身的农民,解放的奴隶!可那肥皂泡般的希望很就快破灭了。我们就这样在父母的相互诋毁中挣扎长大。我们人生的纸面上也留下了父辈的阴影。
为了自我解脱,我要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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