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让你想起过往的歌

时间是时间的过客，旅途是旅途的风光。当那些曾经让你为之心驰神往的诱惑再不能诱惑你，或者，还有一首老歌，可以轻唱……

那首让你想起过往的歌

你曾渴望去远方，去经历从未经历过的冷暖与颜色。你很难说这是不是某种虚荣心在作祟，但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光，你被某些书蛊惑着——它们描绘的远方，有豪爽的勇士和会脸红的姑娘；也有金色的太阳和懒洋洋的云彩。在那些被称作异乡的土地上，生长着从未收入教科书的奇花异草和只有有缘人才得一尝的瓜果珍馐。

它让你着迷，颠倒着你的七情六欲，你的周遭和书中的文字相比，如此的不堪，以至于你怀疑自己是被造物遗弃的试验品。

于是关于去远方的想法就像满满的一捧海盐，它是如此的咸涩，折磨着你的手掌，也折磨着你的灵魂。你感觉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去中和这份生命不可承受的咸涩。

那就上路吧。

从自己厌倦、憎恶的街道迈步奔向远方。你可以背起行囊，但你可能更愿意什么都不带，因为你所带的一切，都将在将来的某天让你不可避免的回忆起你出发的地方——如果远方果然如书中描绘的那样美好，这行囊会让你感到卑微；但更大的可能，是你发觉其实你所追逐的远方，不过是另一处早已被标注为肮脏、丑陋、卑劣、阴险，还有谎言——如果这一幕果然发生，当你再拾起曾经的行囊，你会咒骂自己当年的愚蠢，也许，也夹杂了不可言说的后悔。是的，你竟然那么真诚地相信了一纸谎言……

还好，那都是要在许多年后才会突然有的醒悟，在那之前，你有足够长的时间去挥霍青春和放浪形骸。你为自己迈出的那一步感到无比骄傲，甚至自我感动了——你是无所畏惧的，也是无可留恋的。你决心把自己活成书中的豪杰或巾帼，你相信当梦想成真的那一刻来临之际，你会成为另一个远方。

一定有人告诫你，远方不是书中的模样。但你也一定疑心他们的动机，哪怕他们再三表明自己绝无恶意，你总会想起课本里的一段话——

蜀之鄙有二僧，其一贫，其一富。贫者欲与富者曰：“吾欲之南海，何如？”富者曰：“吾数年来欲买舟而下，犹未能也，汝何恃而往？”……越明年，贫者自南海还，富者有惭色……

这段文字让你坚信，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那些阻止你去远方的人，一定是失败者。哪怕他们再三告诉你其实远方没有什么不同，你依然义无反顾。

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关终归楚；

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退一万步说，即使果然你将要去的远方不幸被他们言中，你仍然不愿意放弃那迈出的一步——你不愿意被别人的经验束缚，即使那是个谎言，你也要亲自去上一回当。

有些当如果没上过，人生都会变得乏味——没有被喜欢的姑娘骗过的人生就是一种。

连爱情都充满了甜言蜜语的谎言，你还怕被一本书描述的远方欺骗吗？

于是你因此有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壮感。你像个殉道者，做好了果然上当，就把自己的人生演绎成一出悲剧的准备。

你甚至已经开始想象后来人为你哭泣掬泪的场面，你甚至连悼词都替后人为自己写好了：躺在这里的人，永远怀着一颗远方的灵魂！

好吧，连最坏的打算都已做好，还有什么不远足的藉口？

你唱着歌，或者吹起了口哨。如果你愿意，你甚至可以翩翩起舞。

远方太美丽，你太饥饿。

你果然遇上了豪爽的勇士和会脸红的姑娘；你果然遇上了金黄的太阳和懒洋洋的云朵。你甚至遇上了教科书从未提及的奇花异草，品尝了只有有缘人才得以品尝的瓜果珍馐。你笑得像个孩子，更像个呆子。你说这是造物对你勇敢的奖励。

于是你再也不肯回头，彻底消失在那一片被称为远方的田野中。

你在那里开始了新的生活，而关于你的传闻，也渐渐在故乡散开。有人夸耀你的勇敢；有人赞叹你的不羁；有人甚至以认识你为荣，逢人便说你那些陈年往事，以证明你和他当初是多么熟稔……这些传闻渐渐飘进你的耳朵，你有点飘飘然，但更多的，是咸涩——那捧掬在手心的海盐，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你的掌间心头。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也很寡淡。不论精彩还是寡淡，你都清楚，从今往后，你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你曾离开的地方，因为你在那里，已成为传说。

年少的你，从不觉得你当初离开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可不知怎的，岁月让你渐渐有了一种惶恐，一种说不清，却感受得异常真切的惶恐——远方再美，终不敌故乡。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远方有许多种好，许多种让你死也不愿意放手的贪恋。远方唯一没有的，叫回忆。

你在那里无处寻找旧年的桑榆或是沟坎；也不可能在那里找到曾经的欢愉和愤怒。

当你终于明白当年那些从心底涌起的关于故土的不满情绪最终都将消散于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当你最终理解原来书中的那些描述不过是作者的渴望和呼唤却从未被实现；

当你韶华偷换，鱼纹徒生。

出走半生的你，即使归来，也不再少年，而更大的可能，是无法归来。

那时，你会不会忽然想起那阙歌词——

来日纵使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亦绝不可是我更欣赏，因今晚的我可共你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