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探血液科
接下来的周末,睡饱了的我恢复了很多,我在阳台里晒着太阳踱着步,已经把之前的上海惊魂给忘得差不多了,但那个急诊科女医生的话却时不时地从脑子里跳出来:“如果烧退了,回去后也一定要去看血液科!”
“去看血液科!”好吧,医生的话总是要听的,我和大饼商量后,去医院挂了个血液科主任医师的号。
这一定是我见过的态度最好的医生了!嘴角上扬,话语柔和,不急不缓,娓娓道来,一坐在这个医生的面前,看着她温暖地注视着你,心就会瞬间安定下来。欧阳医生,这个城市血液科中的大佬级人物,省重点扶持学科带头人,硕士生导师,中华医学会地方血液分会副主任,省肿瘤免疫治疗委员会委员,一连串的头衔,数都数不过来,却是这样一个亲切温和,自带疗愈功能的人。在那个小小的诊室里,我仿佛置身于秋日的阳光中,心很静,身很暖。
欧阳医生静静地听我叙述完病情,看着我刚做的血常规报告,面向我开口:“你这个情况,先给你打三天升白细胞的针吧。”我忙点头。医生接着说:“三天针打完后,你再过来复查。”“医生,我……这,没什么事吧?”欧阳医生笑了笑:“你别这么担心,这不给你用上药了嘛!这个针会有些痛,要有点思想准备。还有,你现在白细胞这么低,很容易被感染,不要去公众场所,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出门都要带口罩。三天后,就算人舒服了也要来复查。”医生细细地把注意点都交待好,冲我点了点头,把病历卡递了过来。我忙不迭地点头,接东西,连声说:“谢谢,谢谢医生啊!”走出诊室老远了,我还在和大饼感慨,这简直是医生中的天使啊!
打进胳膊的针确实有些痛,我皱着眉头,想着医生说的让我有点思想准备的话,却止不住地笑了出来。针打完,出了医院,捂上口罩,我的心情特别地舒畅,一路哼着小调跟着大饼回了家。
三天后的复查,我的白细胞回升了,那间小小的诊室里,欧阳医生看着我的化验报告单微笑:“很好啊,白细胞升上去了,针可以停了,药继续吃,回家好好休息。”我也笑:“医生,那我之前白细胞那么低是什么原因啊?”“可能是严重的病毒感染。”“哦……”我长出了一口气。欧阳医生写完医嘱,把病历卡递过来:“一星期后再来复查。”“还要复查啊?这不好了吗?”我不解地问。“现在你的白细胞是靠针打上去的,一周后自己升上去了就没事了。”“哦。”我向医生告别,一出诊室,心里的担子立马卸了下来。没事啦!没事啦!我对着天空在心里叫着,只想着把病历卡扔到天上去才好。
我又回到单位,继续忙碌地工作,年底了,工作压得人喘不过气,回到家只顾想着让自己在最快的时间内躺平到床上去这一件事了,躺在床上这脑子里的事还在嗖嗖嗖地往来穿梭,就这样,一个礼拜呼剌剌地过去了。
欧阳医生的出诊日是工作日,我向领导告了假,一个人去医院复查。年底了,大家都忙,能自己解决的事尽量自己解决。大饼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带了些歉意,我推了他一把:“没事,复查不就抽个血嘛,一会儿就搞定了,我一个人没问题的。”说完继续推他出了门。
一个人坐公交、一个人排队、一个人拿包拿衣服抽血、一个人等报告,一个人在医院里的感觉还是有些寂寥的。我甩甩头,笑着把这些个多愁善感的小情绪甩掉。
白细胞又低了下去,欧阳医生看着我的报告单想了一会,说:“白细胞又低了,这样吧,你还是抽个骨髓排除一下。”说完看我,我一下有点慌:“抽骨髓?怎么个抽法啊?痛不痛啊?”医生笑了:“痛肯定是有点痛的,在屁股这里,最大的骨头里抽,就抽一小罐,会打麻药的。”说完示意坐在对面的小医生带我去。我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医生,不是你给我抽啊!”欧阳医生继续微笑:“我已经很多年没抽了,她天天抽,技术比我好呢!”我的脸还垮着,医生加了句:“白细胞这么低,好好在家休息!记得戴好口罩,不要去公众场合和人多的地方。”“休息?又要休息吗?医生!单位年底很忙的,走不开呢!”欧阳医生的脸罕见地严肃了起来:“这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毛主席伟大吧?现在他不在了,我们中国人的日子不也越过越红火了?!你没毛主席伟大吧?你也没毛主席重要吧?好了,回去请假,好好在家休息!”好吧,我被欧阳医生的逻辑深深地震慑住了,闭了嘴巴垂了头默默地跟着小医生出了房间。
跟着到了转角的一个小房间,里面有个操作台,还有张高高窄窄的床,小医生示意我在床上趴好,然后一个人在那边叮叮咣咣地忙着。我的心没来由地紧张,“抽骨髓”,听着就是件很悚的事,还要打麻药,肯定很痛的啦!
医生准备好了,开始消毒,铺操作布,我感受着皮肤上有凉凉的药棉在擦拭,过会儿有手指在很用力地按压,摸索着我的骨头,应该是在定位,按得有点痛,最后用指甲在我的皮肤上重重地按了下,我知道,定位终于完成了。又擦了几下药棉,小医生说话了:“我现在开始打麻药,你不要动哦。”我轻轻地应了声,生怕应得重了把那定位给搞偏了,一边心里想着:“来了,来了,终于来了!”医生的手拍了拍我右后屁股靠近腰部的那块位置,一边拍一边说:“放松点,放松点,别那么紧张。”又有手指在按压刚才定位的位置,然后,针来了。
有一根又细又长的针被扎了进来,穿透皮肤一直到骨头,一直扎一直扎,刺痛感一下子密密麻麻地涌了进来,我忍不住“嘶”地吸了口气,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在心里叫:“诶呦,诶呦,诶呦!”终于停了,麻药开始在四方弥散,我开始轻轻地吐气,还没吐上两口,又有东西来了!那是什么呀?感觉是一根粗粗的大针筒在被敲进来,一下又一下,从皮肤到脂肪到骨头,到了骨头还不够,还在继续敲,这是在打桩吗?!我整个人又酸又痛又胀,右腿的坐骨神经一跳一跳地酸痛麻,只有皱紧眉头咬紧牙关,两只手死死地扒住床沿,努力不让自己喊出声来。终于又停了,医生说话了:“我现在开始抽骨髓了,会有点难受的。”这话还在说着,就感觉那大针筒的中心处在往外抽拉,一时间我四肢百骸仿佛被抽了筋似地蜷缩在一起,那些骨髓在呼剌剌地被那个黑洞吸走,我仿佛听到骨髓的呼嚎:“我不要去,我不要去!”我被那根筋牵扯着,心一抖一抖的,又酸又痛又麻。终于,停了。我趴倒在那张床上,气都喘不上来了。医生麻利地把针筒什么的都拔了出来,用胶带把一块纱布固定在我的伤口上,拿起我的一只手,按压在纱布上面。她拍了拍手说:“好了,你就这样按着, 20分钟后就可以走了。”接着走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我一个人反手用力按着伤口,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心里还不忘安慰自己:“好了好了,终于结束了,终于没那么痛了!”庆幸了一会,按着的手开始酸了,又在心里懊恼:“NND,早知道就让大饼请假了,现在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欲哭无泪!”
终于熬够了20分钟,期间换了N次手,还在担心伤口的血会爆出来,又多按了5分钟,才小心地坐了起来。我慢慢地理好衣服,穿好鞋拿好包,出了房间。伤口继续痛着,牵扯着我的整条右腿。我匀出右手,隔着衣服继续按住伤口,一瘸一瘸地拐出了走廊,离开了医院。
在欧阳医生毛主席理论的鞭策下,我向领导告了一个星期的假,挂了电话,不好意思了五分钟,立马就浑身轻松了。我被大饼送到了妈妈家,妈妈家永远是女儿的后备营地,什么时候都能回去,什么时候回去了都有好吃好喝、嘘寒问暖在等着。我在妈妈家舒舒服服地窝了一星期,和家人一起度过了2013年的元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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