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田的日子

    我是甘肃人，生于农村，长于农村，小时候的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那里，因为一到暑假我就有干不完的活。

    那时候家里的地比较多，五十多亩旱地，爸爸和妈妈不仅种着自己的地，还种着二爹家的，因为他们去了县里打工。爸只要把那些地的粮食租子给二爹家就行。地里种着麦子，扁豆，豆子，胡麻，我最喜欢拔扁豆，扁豆的秧不扎手，而且秧也比较短，蹲下身拔起来速度特别快。最不喜欢拔麦子，成熟的麦子有着锋利的麦芒，一不小心手就被割破了，而且麦子身特别高，需要站起来才能拔，很费力气，所以，我们都不喜欢拔麦子。

    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家里没有钱很穷，我和哥哥还要上学，有的时候要开学了妈妈还要出去借钱交学费，我才能上学去，那时候怎么会那样的穷，爸妈也是被穷怕了，爸爸每年都会去兰州打工，爸爸也没什么手艺，跟着村上的人一起去找活，最常干的就是给新房子，旧房子刷墙，我们家每年过年爸爸都会把墙刷一遍，这样房子就更亮堂了。夏收的时候爸爸会从兰州回来，不过他回来夏收都已经接近尾声，主要是来打场的。所以，拔田的任务就落在妈，我和哥身上。可是，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村子里总会来一些工程队，不是来修路的，就是来挖路的，而这些工程队需要小工干活，妈妈看到了能挣钱的机会，一天一百，太划算了。可是庄稼里的粮食熟了，妈妈只能让我和哥哥先去拔田。我记得是那样清楚，现在想来又是那样心酸，天还没亮，黑乎乎的一片，妈妈叫我和哥哥起床，摸索着穿上衣服，蹬上鞋，不梳头，不洗脸，不刷牙，拿点馍馍，灌点水，揉揉眼睛出发拔田。早早去拔田的好处就是可以早早完工，太阳晒起来的时候我就可以回家了，十点半以后的太阳简直太毒辣。妈妈推出了自行车，我跳着坐了上去，家里就两辆自行车，另一辆是哥哥骑。刚从家里出来就听到邻居的狗汪汪乱叫，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我很害怕它们突然冲出来咬我一口，可是妈妈还是没有停下来，使劲蹬着自行车，凭着感觉躲避地上大大小小的坑洼，偶尔我会被路上的石子弹起来又落下来，可是早晨的清风早已将我吹醒，我紧紧抱着妈妈，妈妈大口喘着气，使劲蹬车，快到上坡的地方，我习惯性地跳下来，从后面一直推车，希望上坡时妈妈能轻松点。终于到了地边，我们停好自行车，带好手套，蹲在地里，奋力拔田，我很用劲的干着，我想让妈妈少干点活，很想让她开心，我顾不上说话，也不会去休息，要趁着这股劲儿，多干点。鞋子上是土，鞋子里是沙，头发上是土和沙的混合物，鼻子里都是干涩的泥土味。天蒙蒙亮，能看到附近田里的人们在路上了，这时候，地里已经有很多我们拔好的庄稼，这时过来的人总会说一句：你们来的早啊，妈妈总是回答：也不早。她看了看手表，说快到上班的时间了，她要准备一下骑自行车上班去，妈出发时对我和哥哥说：好好拔，我挣了钱给你俩一人一百，下午下班了我还过来，给你们俩带好吃的。看着妈妈微弓的身子吃力地骑着自行车，我只是感觉她很辛苦。那时并没有很深的体会，因为我也只是个初中生而已。妈妈上班去了，剩我和哥哥像两个泄了气的皮球，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庄稼里只要想起夹夹板（蚂蚱）的叫声，我就想和哥哥回家了，太阳太大了，尤其后背都快被晒着了，可是一看手表才九点半，十一点我看到放羊的已经陆陆续续赶羊回家了，我和哥哥才准备回家去。回家后马不停蹄做饭，妈妈十二点多回家，我最喜欢做面食，因为忙了一天就想喝口汤解解乏，我想这也是西北人喜欢吃面食的原因吧。妈妈从不挑剔我做的饭，吃完饭妈妈骑着自行车又去干活了。下午四点多我和哥哥继续出发拔田，田里依旧很热，不过偶尔也有风吹过来，舒服极了，拔田时也会碰上几个鸟窝，可是鸟窝里要么就是几颗鸟蛋，要么空无一鸟，哥哥说，这是鸟妈妈领着小鸟出去学飞行的本领去了，所以不在家。下午六点多妈妈骑着自行车来地里了，我和哥哥开心极了，因为妈妈说给我们买好吃的，妈妈打开饭盒，有肉，她说今天我们太辛苦了，给我们称点肉吃吃，太阳快要下山，微风习习，吃着美味，别提多高兴。趁着天气凉了下来，我们还要继续干，妈妈总是说，你俩今天辛苦了，休息一会，妈妈干。妈妈拔田的速度很快，一会会一大片已被解决，可是她站起来时踉踉跄跄，像是要摔倒的样子。天黑了，我们必须回家了。洗洗漱漱，安然睡下，白天太累了，根本没有胡思乱想的时间，一下子就睡着了，第二天，又是那样早的起床，除了下雨天。

    现在我和哥哥工作了，妈妈也去了兰州给哥哥带孩子，不用体力劳动了，可是，我总是想起那时候在庄稼人眼里看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那时候觉得很苦很累，现在想起来那时候是多么幸福，无法言语的温馨，抱着妈妈的日子让我特别怀念，我知道，不是妈妈不累，而是身上的重担让她不得不累，做了妈妈后，我才知道，为孩子撑起一片天，是父母多么希望能做到的事啊，我的妈妈，你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