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为一个群众运动做好铺路工作的,是那些善于使用语言和文字的人;但一个群众运动要能实际诞生出来和茁壮成长,却必须借助狂热者的气质与才干;而最后可以让一个群众运动获得巩固的,大半是靠务实的行动人。
言辞人,狂热者,行动人的领导是群众运动的三个阶段。言辞人以语言和文字为武器,攻击旧制度,反对当权者,动摇当前执政阶级的合法性,在群众的思想中树立革命思潮的种子。但知识分子多是叶公好龙或华而不实之辈,他们疾呼用群众的力量改造旧社会,建立新社会,但是当群众运动风起云涌、烈火燎原之时,一切秩序轰然倒塌,这是建立新秩序的必要过程,而知识分子会被群众运动的猛烈程度所震惊,他们会惊恐于这种决绝的革命姿态,会认为这种无秩序的状态还不如以往的旧秩序,从而走上折中主义、修正主义、投降主义的道路。他们的软弱,决定了他们已经无法驾驭群众运动狂热而又暴虐的力量。性格高贵、才智过人的知识分子,并不是理想的群众运动领导者,他们的博古通今决定了他们拥有广泛的俗世经验,他们对于运动所面临的困难过于清楚,以致畏葸不前。经验是一种障碍,革命者需要对于他们所做之事所涉及的困难一无所知,任何群众运动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必须无知,才能无畏。
因此,他们会被狂热者中的领袖所取代。领袖必须是个务实者和现实主义者,但说起话来又得像个梦想家和理想主义者。他需要大胆破格,以桀骜为乐;具有钢铁般的意识;狂热相信自己掌握了唯一且独一的真理;相信自己是命定的领袖,总是受命运之神眷顾;藐视现在;懂得利用人性弱点;厚颜无耻,可以完全不顾前后一致的公道公理;认识到追随者渴望的是集体性,而且再多的集体性也不为过;有能力赢得和维持一群能干助手的绝对忠诚。群众运动中的领袖明白,他的信徒不是为了自由而战,而是为了免于自由的自由而战。他们不需要无所事事的自由,他们需要的是献身于神圣事业的不自由。群众运动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自现实中的失意者,失意者的痛苦不在于自己被剥夺了自由,而在于他们认为他们有一个污损了、无能的自我。而他们的主要渴望,是抛弃这个可厌的自我,展开新的生活。只有由钢铁般坚韧的领袖所领导的神圣运动,才能将他们从以往失败的血肉自我中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纯粹的、高贵的、不畏生死的神圣灵魂。此时,曾经的地痞无赖、土匪恶霸都将变为一个个悍不畏死的英雄。此时,被坚强桀骜的领袖所领导的群众运动,往往是发展最为迅猛的。此时是群众运动最为烈火烹油之时,此时的群众运动,热情是最为高涨的,战斗力是最为强悍的,群体之间是最为团结的。他们能够快速而猛烈的向旧秩序发起总攻,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中国革命运动、朝鲜革命运动、古巴革命运动的成功,正是群众运动第二阶段的最好体现。
在群众运动在狂热领袖的领导下获得成功,夺取政权之后,便需要完成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转变。这是最困难的一个阶段,革命党需要烈火燎原、焚烧一切的热情,而执政党需要不动如山、静谧如海的平静。要由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并不是所有领导群众运动的革命党都能做到。绝大多数革命党在夺取政权之后,并不能完成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转变,依旧以革命党的思维来领导国家。以革命的思维治理国家,只会出现两种结果,一个是整个国家体系的崩溃,从而导致革命党的覆灭,太平天国、红色高棉即是极好的例子;一个是形成国家极权,狂热领袖的长期执政必然导致自身权力的无限膨胀。一个世纪以来,金融危机让我们认识到了资本的贪婪,但是与权力的贪婪相比,资本显得羞涩而保守。领袖的权力会膨胀到国家的每一个角落,任何敢于反对领袖绝对权威的人或者事物,都会被愤怒的群众所粉碎,这一点,朝鲜就是极好的例子。因此,狂热的群众运动若要落地为安,从取天下变为守天下,必须有一个务实高效且看重眼前的行动人来引领。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转变之所以困难,是因为任何革命党必然是极端鄙夷“现在”的,他们认为任何现在的东西都是垃圾,改良垃圾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们需要革命。打碎现在,为了神圣的未来而奋斗牺牲。但是对于执政党而言,不念过去,不畏将来,把握现在是最基本的行动准则,革命党是浪漫的,执政党是务实的。他们只关注当下以及几年之内的未来,至于千百年后,他们认为是虚无且没有意义的。行动人领袖需要将为神圣未来而狂热的群众冷却下来,着眼于现在,逐渐淡却神性的光辉,不断增加人性,让人性渐渐覆盖神性。狂热者是群众运动的油门,他为群众运动提供马力,让发动机飞速旋转烧到通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披荆斩棘,突破前追后堵,置之死地而后生;行动人是群众运动的刹车,当群众运动已经使出泥泞和炮火区,继续超负荷飞奔,只能坠崖或者自燃。行动人需要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时机,轻点刹车,慢慢的让群众运动的火热降下来。
言辞人,狂热者,行动人这三个阶段在我党的革命运动中,有着教科书式的清晰脉络。作为言辞人的陈独秀、瞿秋白等人在革命初期,奔走呐喊,以笔为刀,将马克思主义传播在中国大地,在法理上动摇了旧政府的执政合法性,为下一步全国武装暴动打下了坚实基础,但是当革命运动如火如荼燃便大江南北时,言辞人们固有的劣根性暴露了,他们害怕这种有秩序前的无序状态,所以他们选择了折中主义,放弃武装斗争,放弃队伍领导权,认同了国民党政府的领导;言辞人的软弱注定无法领导烈火燎原的群众运动,因此,作为狂热者领袖的太祖执掌领导权,变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历史也证明了,只有狂热者领袖才能在九死一生艰难历程中,带领革命军队走向伟大胜利。狂热者领袖很难完成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转变,只有当太宗真正掌握权力之后,才开始了革命党到执政党的转变。略去细节众人皆知,此处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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