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互换
洛城翊走到相思阁时，面上是如春风般和煦。月色温柔，他早就叫人依着水亭布下桌椅酒菜，与和风对酌小饮。和风为着白日里媚姜来过，心里正忐忑不安，席间便有些神思恍惚走神。
“你在想什么？”洛城翊笑着轻弹了她额头一下，“我跟你说话呢。”
“啊？”和风回过神来笑道，“殿下说什么？”
洛城翊望着她，眼中越发柔和温存，心内却寒冷冰凉，他还不及说话，旁边伺候的丫鬟细罗笑道：“敢是王妃今天活计做的累了，连殿下叫都没听见。”
洛城翊听了便问：“王妃这几日做什么活计了？你们一个个的就由着她劳累？”
顾和风忙一个眼神止住多嘴的细罗，笑着替洛城翊斟了一杯酒，说：“殿下休听这小蹄子多嘴多舌，左右不过是那些东西罢了。”
洛城翊将她揽在怀中，轻声道：“阿玦，我不要你劳累，什么活，都让府中下人去做。”
顾和风偎依在他怀中，心里微微一颤。
她知道，他的好，只对她。
而她不是她。
说恨吗？她似乎也从未恨过这般不公平。她每日里盼着他来，真心真意地伺候着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顶着别人的脸，有时候却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人。
洛城翊有什么不好？他的真心实意，阿玦看不到，她却感受的一清二楚。越是清楚，便越是贪恋，舍不得放手。
“殿下……”顾和风在他怀里轻轻叫着。看洛城翊执壶欲饮，忙接过来说：“这酒冷了，还是另烫一壶来吧。”
洛城翊却按住她的手，看她的眸色幽深，微微笑道：“你莫不是要给我下什么迷魂药吧？”
顾和风听了一哆嗦，脸色白了一下，强笑道：“殿下可真会说笑……”
洛城翊执起她的手，放在眼下仔细观看抚摸，貌似不经意地说：“这纤纤素手，怕是拿不得剑吧？”他手下微微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顾和风只觉一阵裂痛，头上就渗出了滴滴冷汗。旁边伺候的丫鬟吓得双膝跪在地上。洛城翊的声音冷漠悠长：“说！你们把她弄哪去了？”
“殿下……求你……”顾和风忍痛惊呼，“我，我求你看在孩子的面上……”
“说不说？”洛城翊对“孩子”二字根本置若罔闻。
“洛城翊！”顾和风凄厉地喊叫。换来的是他一丝讥讽的笑，“这一声倒是蛮像她的。怎么不叫殿下了？”顾和风咬牙拼命推开他，哪知洛城翊借势猛然一推，她一个趔趄，便撞向桌边的椅子。微隆的肚子堪堪撞在扶手上。这一撞非同小可，顾和风只觉小腹一阵抽痛，便有一股粘稠的液体缓缓自体内流出。待她低头，惊见素白折枝梨花群上慢慢洇出血色。惊得跪在地上的丫鬟大叫：“血！王妃流血了！”而洛城翊却是面色无波，似乎与他毫不相干。
心似是被抽空了一般。顾和风艰难地抬头看着洛城翊：“你……你好狠的心……我怀的是你……你的骨肉……”
“那又怎样？”洛城翊冷冷地说，“你还不是照样骗我？给我下毒？你和媚姜几时那么要好了？顾和风？”
顾和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洛城翊：“你……你都知道？”
“这王府都是我的，我有什么不知道呢？”洛城翊看着她，“我从一开始便知道，你不是阿玦。”他转身沉声喝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侍卫将一个遍体鳞伤的女子推到水亭中，顾和风凝神看过去，正是媚姜。她背上条条鞭痕，显然是受了刑讯。但却依旧不改眼底的狠戾之色，瞪着洛城翊说：“洛城翊！你就是个疯子！”
“哈！不错。我是早疯了。”洛城翊笑道。“从阿玦假死，离开我那天起，我就疯了。”
他声音苦涩，望着顾和风说：“你知道吗？你知道阿玦怎么叫我吗？他她叫我‘阿翊’，她的性格和你千差万别。这世上永远只有一个阿玦。”
“你既然知道，为何又不揭穿我？”顾和风喃喃地说。
“我……我是疯了，我看着这张脸，就幻想她在我身边。我假装骗自己，阿玦接纳我了。直到我发现你给我用了药，而这药，是媚姜给你的。”他黯然说道。“媚姜骗你，说这药只是让我更加离不开你，却没告诉你这药其实是慢慢渗入五脏六腑的毒药。而你，傻的居然信她！”
顾和风闻言脸色惨白。她再想不到打破这镜花水月的幻境居然就这么简单。她喃喃地说：“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你却为什么还要信我？”
“没了阿玦，又有什么意思？”洛城翊苦笑道，“我承认，我是想过利用她手上的红袖司帮我登上王位。可是我也真的喜欢她……”
媚姜在一旁嗤笑道：“别假惺惺了！你为什么要杀了彩云灭口？她在街上撞见了阿玦。你也吩咐了容云去抓人不是吗？”
“我是吩咐了容云去找她，却不是抓她。”洛城翊对媚姜的口气可就没那么好，“至于我为什么找她，却不屑于告诉你这个蛇蝎女人！我杀彩云，只是维护阿玦的名声罢了。在大魏，人人都知道她是我钧王妃。又岂能传出她的闲言碎语？”他长叹了口气，“即使她心里已经没有我，我也是不肯的。”
“你果然是疯了。”顾和风喃喃地说。她惨淡一笑，慢慢从地上爬起来，那湖中倒映着一轮圆月，静谧美好，就如刚才她和他的花前月下，风一过，便吹皱了这一池清波，那月亮，无论是天上，还是水中，都是那么虚幻。
她盈盈站在水边，回头瞧着洛城翊，轻轻地说：“你可知，那年在宫门前我瞧了你一眼，便喜欢上了你？我想……大约媚姜也是喜欢你的吧？你对于我，就如同那天上的月亮，高高在上。可是我还是好欢喜。我留在阿玦身边，指望能借她多看你一眼，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一个阿玦，我却从未嫉妒。我乐于顶着她的脸，陪着你，怀了你的孩子。不过今晚，我明白了。你，当真是除了她，什么也不在乎的。我喜欢你，却不能不为我腹中孩子叫屈，洛城翊，我现在有点恨你了……下辈子，我不要再遇到你，也不要再遇到阿玦！”
说完，她决绝地回过头去，纵身跳入湖中。
“王妃！”丫鬟大惊失色，刚要扯开嗓子叫，却被洛城翊和媚姜两个人的平静给吓住了，“王爷……不救吗？”她喃喃地说。
“傻丫头！今晚这里的人都要死的，还救什么？”媚姜讥笑道，又看定洛城翊，“钧王殿下好定力呀，杀了自己的孩子，自己的王妃落水也不救。心心念念只一个阿玦，真不知你是有情还是无情？”
“有情无情，你很快就知道了。”洛城翊看也不看她。冷然吩咐道：“来人，将她拖下去，赐白绫，为王妃陪葬！”
媚姜一路叫骂着被两个侍卫拖走：“洛城翊！你不是人！洛城翊！我瞎了眼才会看上你！……”然而声音终究渐渐消失。
“都走了，阿玦。”洛城翊瘫坐在地上，将壶中剩酒悉数灌入口中，“只剩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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