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叹

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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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和他认识是在那个夏天。

        桃城的夏天很闷热，高度饱和的热风吹过，让人仿佛失了氧，火辣的太阳照射在桃城，仿佛用炭火慢慢燃烧，烧去人们的耐心。

        宛宁和妈妈吵了一架，母女俩也没有好的心态说要坐下心平气和地聊聊，她们的心情跟着桃城的天气一起躁动起来，宛宁离开了家，去了相隔千里的凉城。

        二十岁的宛宁拖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小城，凉城，城如其名，很是凉爽，走进这里，仿佛她的心，也沉淀了下来。

        一出火车站，已是晚上七八点，站口外有许多当地的中年大叔阿姨拥挤成一片，摇晃着自己手中的标价牌，每个人都歇斯底里般喊，形成了滔滔巨响。尽管人群拥堵，宛宁心里依旧觉得孤独。

      “住宿的！住宿的！”

      “去永花镇的，差一个！”

      ……

      宛宁置之不理，孤身前行。

      “小姑娘，住宿吗？很便宜的。”身后的这个声音听起来很年轻，让宛宁不禁有些好奇。

        男孩穿着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一双黑色的拖鞋，他皮肤白净，鼻梁高挺，虽然有些痞痞的感觉，但宛宁还是觉得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他格外吸引人。

      宛宁就是这样和林海认识的。

2.

        宛宁在凉城旅馆已经工作了大半年了，她的老板，也就是林海的妈妈对她极好，这也促使她常在某些不为人知的时夜里，想起自己的妈妈，只敢想，电话从来都不敢打。

        冬至这天一早，林妈妈便清理了各个房间的床单，动静太大，吵得宛宁睡不着，索性起了床。

        “阿姨，我来晒吧。”

        “宛宁，怎么起那么早，不用不用，今天冬至，你去外边儿买点肉和饺子皮，今晚咱们煮饺子吃！”说罢她便从兜里拿出了零零碎碎的钞票塞进宛宁的手里。

        宛宁犹豫了几秒， “好，我这就去。”

        走在寥无几人的街上，宛宁手心不由自主地缩紧，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拉住了她衣领后的帽子。

      “啊！！！！”

        林海吓得赶紧捂着她的嘴巴，“你叫啥，是我！”

        宛宁见是他，顿时松了口气，但又有些气不过，嗔怪道：“你没事吓我干嘛！”

      “我还不是担心你，那群混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万一再欺负你怎么办？”

        那群混混，是宛宁的阴影，那还是她才来这里的时候，晚上她从旅馆出去，不知道哪里来的混混在打架，这里本来就挺偏僻的，没多少人，宛宁也不敢报警，索性装看不见，但那群嚣张的小混混不放过她，把她抓了过去。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被打得满脸是血，宛宁被吓得不敢呼救，直到那个领头的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啊救命啊，不要！”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短袖，混混随意一扒，粉色的内衣便露了出来，“林海，救我！”这个下意识喊出的名字，让宛宁一惊。

        但那么戏剧化的一幕，真的就那么出现了，林海真的来了，他依旧是白色短袖，黑色短裤，一双拖鞋，瘦瘦高高的他竟然三两下就把那些混混给打趴下了。就像电视剧里的情节一般，让宛宁恍了眼，失了神。

        宛宁时常想，这个只比她大两天的男孩子，怎么这么厉害。

        旅馆生意高峰期的时候，鱼龙混杂，阿姨让他去车站拉客，他偏要拖着宛宁去，他说怕宛宁应付那些客人应付不过来，他会一路拉着她，不让人群把他们冲散。

        她很傻，容易走丢，也很容易相信别人，如果不是看了她的身份证，他还真的不敢相信她已经二十岁了。

        她常常反驳着说：“我不傻，我知道回家的路，我要好好工作，她会对我刮目相看的。”

      其实她心里很想母亲，也很后悔那一次争吵，但她已经出来工作了，不想什么都没干成就回家。

      她喜欢坐在旅馆的天楼上，凉席铺地，随意躺着，欣赏一整晚的星空，林海常常陪着她，有时候，畅聊彻夜，有时候，一句话也不讲，就这么静静地呆着。

      “你为什么不上学了？”

      “我爸死得早，我妈带着几个娃，我是最大的，又读不好书，还不如出来工作，我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弟弟妹妹身上，我妈也是。”

        宛宁双手托腮，她想试着去回忆她读书历程中难忘的岁月，可是她好像并没有什么难忘的经历。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读书了？”

      “我？”林海轻笑，那声音很悦耳，“为了一个女孩，和别人打架，被开除了。”

      “你喜欢她？”

        林海摸摸她的头，笑而不语。

3.

        凉城已经冬天了，凉彻了。

        再过几天，家家户户生意人都该放假了，小旅馆也是，宛宁存了六千块工资，虽然不多，但她很开心，可以给妈妈买一件好的衣服，给弟弟妹妹买好多好多零食。

        去火车站那一天，林海帮她拖着行李，在络绎不绝的人群里欢喜道别。

        林海把兜里的三百块放进宛宁手里：“我妈给你的压岁钱，收好。”

        宛宁受宠若惊，“不不不，我不能要！”

      “好啦，别推辞啦！回去多吃点，我以后可不会再保护你这小身板了。”

        宛宁握钱的手紧了紧，仿佛有什么话喷涌而出，踌躇许久，却还是将那股浪流压了下去。

      “过完年，我就回来。”许久，也只能这样讲。

        林海点点头，应了声“好”。

        宛宁终是踏上了回家的火车，她不曾想过，回来后，已是另一番光景。

4.

        过年本该欢欢喜喜的，可她妈，得了严重的病。

        回到家以后，母女俩把话说开，又成了和气的一家人。可在除夕那天母亲本好好地和宛宁一起做饭，她却突然晕倒了，宛宁吓了一跳，赶紧送医院。

        医生说是妈妈脑里长了一颗榴，已经是晚期了，母亲的时间，不会超过五个月。

        宛宁在医院哭了整整一夜，所幸还有时间，她还有五个月呢，要弥补她的过错和遗憾。

        凉城，她回不去了。

        那个时候起，宛宁就承担了家里的大大小小，她把家里的店面给卖了，又向亲戚借了许多，筹了些钱。白天给弟弟妹妹做好饭就去医院照顾母亲，晚上又去兼职，完了还得回家给他们洗衣服。

        这样的日子实在艰难，宛宁已经不会哭了，再累都可以熬下去，虽然艰难，可她又希望这每一天都能过得慢一些。如果累了，就拿出她和林海的合照来看一看，看这个照片里满脸笑容的大男孩。

        一年后，母亲已经走了几个月了，她生前唯一的嘱托就是照顾好这两个弟弟妹妹。她去盘了一家店，开了一家照相馆，叫时光照相馆，人呐，留不住岁月，只能留住影子，把重要的时刻重要的自己记录下来，以免忘了。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只比她大两天却处处照顾她的男孩子，在她孤身一人前往成长的路上，遇到挫折坎坷，他都会在。

        又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宛宁都快忘记凉城，久到她以为自己要永远停留在这里，林海出现了。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已经事业有成，或许有了归宿，他拉着一个女孩的手，走进了这家照相馆。

      “宛宁，我等你好久，都等不到你了。”

        宛宁怔怔地看着这个许久未见的男孩，他已脱去稚气，换上了西装，身形挺拔，他的笑依旧不变，还是那么阳光地对宛宁笑，更对他身旁的那个人笑。

        “哦对了，介绍介绍，她是我的女朋友夏可欣，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就是为了她和别人打架害我退学来着”说到这里，林海一脸宠溺地看着她，夏可欣轻轻打了他一下，“谁让你自己非要强出头啊！”

        “不强出头怎么能得到你夏可欣大美女的芳心呢！好了好了，这是我的好朋友，宛宁。”

      “宛宁，你好，我是夏可欣。”她落落大方，眼神明亮。

      宛宁让摄影师给他们拍了一组情侣写真，记录他们的故事，留下最美好的他们。

      因为从前的日色很慢，心很小，一次只能装一个人，一生只够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