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雨落在我的头顶,感觉像是暗夜和乌云里有一只巨大无比的触手,将我团团包裹,无处躲藏,只得待在原地,任凭发落……
许久没有淋过雨,人对雨便有些生疏和抗拒了,庸庸碌碌的人群,密密匝匝的雨滴,避无可避的狼狈,人到绝境之处往往会陡生一腔孤勇,原本急促想要躲避的步伐变得从容坚定,于是便有了“不管风吹雨打,胜似闲庭信步”的豁然慷慨。
传统的中国式父子,相处之中总会有一层薄薄的隔膜,随着阅历的增长,思维的逆向,观点的冲突,处事的不同……或许这层隔膜会由薄变厚,但恰恰是这层“厚厚地”东西成为了父与子之间血浓于水,至深至爱的最佳佐证,彼此双方被认定为那么多疏失、浅陋,却依然在对方最为关键的时刻挺身而出,违背自己的主观意志无限施以援手,天地之间的宽容博爱莫此为甚。
回忆起和爸爸在一起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读初中的时候,爸爸在江浙一带打拼,每逢暑假外公送我或我独自一人踏上旅途,去往爸爸身边。那个时候的爸爸是个极其幽默和语言丰富的人。他喜欢骑着他的电动车载着我穿梭在霓虹闪烁,喧嚣不止的街道上,他嘴里总要哼着一些我听不太懂的老歌,有时候兴头正起,又会把我编进歌里,胡编乱唱,这样总会把我逗得咯吱咯吱的笑出声来,那是我一生之中最爱和爸爸在一起的时候……
记忆最深刻的还莫过于读书时代伸手要钱过活的日子,天底下似乎唯一一个不嫌恶我要钱的只有爸爸。你要五十他必给一百,你要五百他一股脑儿给你一千……在爸爸这里,你永远都会在欲望得到满足的同时总会叠加意外之喜,自私的孩子这个时候总会偏爱爸爸多一些,我亦不例外。
爸爸仁厚但很有威严,但后来威严过头,一些中年挫折压弯了他的脊梁,让他的性格发生了丕变。猜忌、易怒、郁郁不得志,让他的磁场发生了变化,不再吸引更多的能量,一度脾气变得很糟很糟,夫妻、父子之间的关系趋于破裂,我们之间互相说过一些大逆不道的犯忌之语,但是时光是个检验真理的好东西,一次又一次缝合了伤口,爸爸时至今日不知道他明不明白,我们原谅他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了他宽容我们的次数,人心总会有疲倦之时,但爱却是无休无止的。
父子之间心存最大芥蒂和困惑时,刘叔就是我身边最宽厚的长者,他不仅仅是宽慰,他不仅仅是用最朴素的语言倾诉哲理,他更是用舐犊老父的感同身受去怜悯和理解,如心灵严冬中的一道暖流淌过心田,化开冰冷,我永远记得刘叔动情的对我说:“如果有机会我很想和你爸爸坐一起吃顿饭,我要站在一个父亲的角度好好劝劝他,他有这样一个儿子,真的不错了……”
言语的安慰再精妙亦不过是置身事外,而欲以至情至性居中调停,置身其中,有一种“趟一趟浑水”的至情至性,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情义比这更为珍贵?!须臾之间心里贮藏的忿懑、委屈、辛酸、难过……如迷雾氤氲,一遇阳光,顷刻都弥散在天地之间,荡然无存了……所以在父亲节那天,我在给我爸爸、伯父、干爹都致以问候后,无比动情的给刘叔送去一束鲜花,托友人给我打印了几行小字:
如师如父,没齿难忘。恩同再造,永感于心。今天借父亲节之际,想称呼您一声:爸爸,节日快乐!
此时的刘叔未必能体会到我心中那份自然流量的纯然感激——在独自踏上征程,一路披荆斩棘,深夜喋血,舔舐伤口,等待黎明破晓再次披甲上阵,佯装坚强的岁月里,一团乱麻的生活,稍有起色的事业,各种需要我负责的零零碎碎,还有父子之间暗流涌动的残忍角逐,人伦颠倒,纲常失序,无不到夜晚有剜心之痛。婚盟之日,原以为齿序之间无谓上辈恩怨,兄友弟恭必能一改老辈颓风,万不料此乃一厢情愿之思,怒火攻心,余愤难消,继而冲天愤恨,于我有“毁目之痛”,一生自负慧眼刚强,不也有眼拙珠瞎之时,惹得身侧妄佞小人耻笑,时至今日此亦为我生平第一之辱,至死何消……
喻某一生但求光明磊落,随性自然,无论长幼——所言是,虽盗跖之言不可为非;所言非,虽尧舜之语不可为是(只要说得有理,哪怕是盗跖这样的贼人说的话,也不能一概否定;倘若说的没有道理,即使是尧舜这样的圣贤之语,也不能不加甄别深以为是)。
所以人此一生大可不必过分在意言语,称呼些什么,说过些什么。称呼“爸爸”“叔叔”“干爹”“哥哥”就有情有义了?要看爸爸是否爱你为儿;叔叔是否当你为侄;干爹是否认你为子;哥哥是否亲你为弟……
倘若一个人付出了“春风”,即使是无意之间,即使是举手之劳,但不允他人报之以“桃李”,岂非遏制善根之激发,泉涌之润泽?
倘若一个人砍断了“桥梁”,即便是无心之举,即便是无所意识,但不允他人投之以“雷霆”,岂非堕落是非之曲直,烈焰之灼人?
人生在世,繁华不过尔尔,去芜存菁,去奢求简是一种人生境界,但这只是境界的一层而已。做好了自己该做的,还额外做了一些令人快慰,播洒阳光的良善之事,就应该坦坦荡荡去享受阳光的反射,阳光喜人,人亦喜欢阳光,此乃自然之理,哪里存在什么压力呢?!有没有阳光我还是我,你还是你,他还是他。但有了阳光你我他就联系在了一起,至少感觉是在同一片蓝天下“同命运,共呼吸”,这是一件对么畅快的事情呀!
脑海里又突然回荡起爸爸骑着电动车载我穿过陌生城市的灯红酒绿,一路哼着不知名的调儿,把我编在歌里,我想爸爸们是否都有这样一首歌,把自己的孩子编在歌声里,慢放记忆中,伴着孩子咯吱咯吱的憨笑,微风中,浅唱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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