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过年，母亲在家缝衣服，许是有些疲乏。她说——生活过于无聊。
我听闻，建议道，和我一同出行可好？
母亲摆手。
世界上任何一处，于我而言，都如出一辙。
我不以为然——是你没出去见见世面。
她笑，眼角已经藏了些皱纹。像平静的湖面诈起的风，微微的涟漪。
孩子，你们见惯了外面纷繁的世界，内心已经没有那么安定了。
冬日时，她便拿了毛线和针，嘴里喃喃着是否要织一个围巾。
温暖的祥和。
我哑口无言。
为母亲的一语中的。
幼年时就奔波在外，入学、旅行、与友人见面。到陌生的城市，看纸醉金迷，灯红酒绿；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我的心，早已无法平静。是层层的山峦，登上去是触手可及的远方，继续眺望着夕阳的背后，倾慕着神秘的美丽。
渐渐的，野心开始膨胀，如一头小兽困在笼子里，一下一下撞击着某处。心底蠢蠢欲动的欲望，快要压抑不住。
想要更好更好更好的生活。
更好之后还有更好，根本无法止步。
母亲笑我得不到的偏要去触摸，被人拿走了又暗自伤神，有何用呢？
她年龄大一些，舍不得十元的剪发钱。嚷了我，非要我亲手操办。
我拿起银色的直发剪，用木梳挑起母亲的发顶。
里面藏着许许多多数不清的银发。
心中陡然一惊。
原来母亲已经这样老了。
她愈发的不爱走动，在家中的小城里日渐消瘦。
常就着一壶茶水咿咿呀呀的听完某处戏。水袖落了，她也关了电视。
叮叮当当的切割出一阵烟火的美味——那是来自家的气息，一年四季，日复一日。
母亲说，没见过山川大海又如何？
在她的眼中，看花是花，看月是月；天空依旧那么湛蓝，夜晚依旧那么闪亮。人心，也不会浮躁。
母亲只是在教我，万事不可强求。
倘若放不下，便在一开始就不要拥有。倘若得不到，便可看开了去追求别的东西。
而最珍贵的，不过就是现在的初心，美丽的当下。
02
前年初夏，朋友约好来我家避暑。
我开玩笑道——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家里条件比不得大城市。
朋友摆手和我说——我也是农村的孩子。
我笑她，你虽是，可你是在城里长大。
果不其然，后来她叫苦连天。
她不懂为什么这里没有夜生活，没有肯德基麦当劳，没有上档次的电影院，就连上厕所都不是干净的冲水马桶。
如果已经感受过白日阳光的灿烂，又如何能忍夜晚月光的冷淡？
生活如此，感情也如出一辙。
我的另一个朋友阿京常说——如果我们没有后来，不要给我希望。
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有自己的为人处世的态度。相恋多年的女友劈腿离开了他，于是，那段“还好爱过”在他眼里不过一场笑话。
因为打败一个人的从来不是不曾拥有。
我曾经离天堂只有一步，后来却又跌进了地狱。
如果一开始，只是让我仰望，该有多好？
后来我逢失恋，回到家中疗伤。
母亲什么都不问。
每日准时唤我起床。一日三餐，剥好了鸡蛋，盛好了粥，放在我面前。
几乎是面面俱到。
她说，孩子，人活着，要往前走。
这几年，我一人在外面，生活趋近平淡，不常回家，她总怕我苦。
不知跟谁学会用智能手机，闲暇时常趴在桌子面前摆弄。
我接通。
那边欢喜的声音响起：“喂，听到了吗？”“吃饭了吗？”“累不累？”
又过几日。她说，家中装了网，安了空调。
她说，孩子，暑假回家来住，可以玩手机，也不会热了。
我说，好好，我知道了。
背过脸，眼泪流了个彻底。
03
最近看的一部书里。
有这样一段话——
恩佐说：“我们离成功就差那么一点点，我们都闻到成功的香味了，那闻起来就像是烤猪的味道。大家都喜欢烤猪的味道，但是哪一种情况比较糟，是闻到烤猪的香味却吃不到，还是从没闻过？”
恩佐是一条狗，有着人类思维的他讲述着他的主人的故事。
哪一种更糟糕呢？或许不同的人是有不同的答案的。
对于一些事情，我总爱请教母亲。母亲却说：“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她不懂那些生涩的词汇，那句话还是我惯常挂在嘴边，她耳濡目染起来的。
她坐在桌前剥着绿油油的豌豆，叹气。
孩子，妈妈文化不高，学识不够；看书又少，你说的话听不懂。但妈妈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愿你平安喜乐。
所以，你可以是“闻到猪肉香味就欢喜”的人，也可以是“因为吃不到而痛心疾首”的人。
于我而言，不曾沾染到花香，才不会念念不忘。
后来的很多岁月，我不再流连于璀璨的钻石柜台，不再驻足于华丽的橱窗下。
我想要脚步匆匆，到达自己应该去的目的地。
然后努力，将“差一点”变成“一点也不差”。
“烤猪”不仅要闻到香味，更要吃到。
不仅是为了自己。
我的小城里，尚有双亲在。
别让年迈的父母等太久。
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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