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了20年，她突然就恨不下去了

恨了20年，她突然就恨不下去了

01

这会儿，病房里安静极了。

雪儿坐在病床前，长久地凝视着病人的脸。

这是一张很精致的脸。五官匀称而恰到好处，皮肤白皙细嫩，有淡淡的皱纹，但那皱纹也是美的。

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看着这张虚弱的脸，看着这张令她日里夜里、睡里梦里、20年来魂牵梦萦、咂摸过无数次却从未如今天这般清晰的脸，雪儿突然觉得自己竟有点恨不下去了。

可是就在昨天之前，雪儿还一直是恨的，她真恨啊。

她恨，在自己才只有两个月大的时候，就狠心把她送人了。

她恨，在自己两岁那年病危的时候，她不肯来看她一眼。

她恨，在自己初二那年没钱读书眼看就要辍学的时候，她拒绝给予帮助。

她恨，在她十八岁那年养父突发脑溢血去世全家残云惨淡需要接济的时候，她寄去的那封信石沉大海。

她恨，在她28岁出嫁的时候，养母因病无法参加她的婚礼。她托人送了喜帖，眼巴巴盼着她能来送上祝福，她却再一次没有出现。

她更恨，当她有了可爱的女儿，一家人过得很幸福的时候，她却找上门来。

雪儿真的好恨！

02

这是一张精致的脸。漂亮，有气质，活得精致，生活质量高……雪儿觉得用这些文字形容眼前的这个人还远远不够。虽然她的年纪已经快60了吧？

昨天，舅公找到她，告诉她说那个人病危了，希望能见她最后一面……她心里咯噔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顿顿的疼，喘不上气。

把8岁的女儿送到奶奶家，她就跟着舅公来了。

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她正昏睡着。她帮她洗脸洗手擦身子，帮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拿过床头柜上的木梳，轻轻地替她梳理蓬乱的头发。也许是头发被扯疼了，她突然就醒了，眼里闪着奇异的光。

舅公俯身在她耳畔说了什么，她突然攫住她的手，紧紧的，眼泪一下子涌出眼眶，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她似乎想说点什么，嘴唇翕动一下，没有出声。雪儿也想说点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

病房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约摸60的年纪。男人一进门就说：“你护工找好了？”

她怔怔地“嗯”了一声。

雪儿有些恍惚了。护工？

罢了，这个人现在都成这样了，就算是个邻居，来帮忙洗洗弄弄也不过分的。何况这个人是她的亲妈呢！虽然自从18岁知道自己身世，寄去的一封信也杳无黄鹤，这20年来她一直是恨的。

她说躺得后背疼，想坐起来。男人朝雪儿看了一眼，雪儿会意，赶紧上前轻轻地把病床升起来，扶她半躺在床上。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只是当男人看她时，她才慌忙躲闪。

这会儿，舅公出去了，男人回去了，她半躺着睡着了，眼角带着泪痕。

03

病房里安静极了。

雪儿的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看着这张脸，她想起了另一张脸。

黝黑，瘦削，满是皱纹。五十多岁看起来完全是一个老奶奶。

30年前，她上小学了吧。刚入学不久，有一天妈妈去学校接她。一个小伙伴告诉她说，雪儿你奶奶来接你了。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疑惑了，就是这个事情。为什么她的妈妈比别人的妈妈年纪都大，而且是大很多。

于是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发问。

妈妈，学校里的小朋友都说你是我奶奶，为什么呀？

因为妈妈的年纪大了。

为什么这么大年纪才有我？

缘分呗。

她不死心，又问。

为什么我家只有我一个，别的小朋友都有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呢？

妈妈四十多岁才有你，再生一个就会很辛苦啊，所以就决定不生了。

她对妈妈的回答很满意。爸爸妈妈也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她是幸福的。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她。爸妈是地道的农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确实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妈妈拿家里的小麦去换了脆饼，每天早上，她吃红糖泡脆饼，爸爸妈妈喝玉米稀粥。

没有菜。地里长什么就吃什么，很少有肉吃。咸菜蒸咸肉是儿时记忆中上等的美味。咸肉是过年留下来的，每当这个时候爸妈都只吃咸菜，从来舍不得吃一块肉。

她最喜欢夏天。除了青椒茄子西红柿、豇豆扁豆四季豆等蔬菜，还有香瓜水瓜桃梨等瓜果。一到夏天，她就盯着瓜地，盯着桃树梨树，眼巴巴等它们成熟。那时候的她无忧无虑，快乐幸福。

恨了20年，她突然就恨不下去了

04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打断了她的思绪。

雪儿抬头，看到她的眉头皱了皱，嘴唇抿了抿。她赶紧上前用温水蘸湿棉签帮她润唇，一遍又一遍，直到她眉头舒展。

看着她的脸，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雪儿的眼睛又渐渐变得空洞。时光在她空洞的眼神里倒流。

稍大一点，放学回家她总要去挑猪草或者割羊草。妈妈鼓励她说：“雪儿加油！等羊长大卖了，给你买新衣服。”爸爸则总说：“等猪长肥了，过年杀了给你肉吃。”那时候她觉得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她是快乐的。

初二的时候，爸爸生病了。他常常感到头晕头痛，浑身没劲，他舍不得花钱看病，疼起来就到村医务室开点止疼药回来吃或者睡一觉。稍微好一点就下地干活。

那时候妈妈也60出头了，硬撑着干些重活累活。雪儿怕妈妈也病倒，放学回家除了洗衣做饭，一有空也到地里帮忙。

后来爸爸不光头疼头晕，有时还呕吐，精神也越来越差，有一次在地里晕倒了。到县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实在付不起住院费就出院了。

雪儿的上学也成了问题，眼看着初二下学期的学费都交不上了，又是舅公公到处跑到处借，总算勉勉强强能继续读书。

雪儿上高二的时候，爸爸突发脑溢血去世了。原本捉襟见肘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安葬爸爸的钱全是借的，学是不能上了。那年她18岁。

妈妈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告诉她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天晚上月色昏暗，冷风嗖嗖的吹得门窗哐啷哐啷地响。准备睡觉的时候，妈妈突然问她：“雪儿，还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上海的那个阿姨吗？她其实……其实是你的亲妈妈。”

这，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

妈妈接着说：“在你出生后两个月的时候，你亲妈把你送给了我们，我们也正好需要一个孩子。她现在过得很好，你去找找她，她或许可以帮到你。你跟我们在一起实在是太苦了。”

“十多年来，我们也找过她两次的。”妈妈还在说，“一次是在你两岁的时候，你生病了，高烧不退。情况很危急。我就请了你舅公，这个舅公是你亲妈妈的远房舅舅，当初就是他把你抱来给我们的。我请他去告诉你亲妈，希望她能来看看你，最终她没能来。”

“另一次，就是前两年你爸住院那阵子。你爸看病花光了所有的钱，你的学费成了大问题，我还是请了你舅公去找她，希望她能资助你一点，她也没肯帮。”

“其实我并不想麻烦她。可我年纪这么大了，万一哪一天也走了，谁来照顾你？她到底是你的亲妈。”

“我不要找她！”她突然吼了起来。妈妈这才住了声。

05

“不能……认，不能……去”病床上睡着的人口中喃喃。

雪儿泪眼朦胧。

她起身帮她掖了掖被角，那个人又皱了皱眉头，口中含含糊糊说着什么“曝光了……要离婚的”。

雪儿凝视着那张脸。好一会儿，她走到窗前，眼睛茫然地看向窗外。病房楼前的草坪上，一个小女孩在奔跑，年轻的母亲紧跟在身后。小女孩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趴在地上哇哇大哭。母亲疾步上前抱起孩子，宠溺在把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

雪儿轻声叹一口气，仍然想她的心事。

养母告诉她真相后，她一夜没睡着，第二天一天都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她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生下她又抛弃她？18年不闻不问的，要不要这么绝情？

拥有这么柔美的一张脸的人不该有那般铁一样的心肠啊，她想。

痛苦了几天之后，她给那人写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你好，我是被你抛弃的那个孩子。我只想问一句，既然生了我，为什么不养我？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不顾，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恨你！

信是请舅公带去的，结果舅公回来说，她的亲妈现在已有自己的家庭，过得很好，不便相认。

她多少猜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心不甘。

从18岁开始，养母天天给她洗脑，说上海怎样怎样好，工资怎样怎样高，还到处拜托在上海打工的人带她来上海。终于在她22多岁的时候，被养母缠得没办法就跟着一个在上海工厂里上班的邻居来了上海。工作了三四年，厂里的阿姨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相处两年多准备办婚礼。

这个节骨眼上，70多岁的养母跌了一跤，不能来参加她的婚礼。而她的婚礼又不能没有一个亲人，养母让她找亲妈妈。虽然在上海五六年，她并不知道亲妈妈住在哪里。她就买了喜糖写了请帖，请来舅公拜托他送给亲妈妈。结果舅公回来告诉她说，亲妈妈家里忙走不开，不能来。养母不能来，亲妈不肯来，她的婚礼最终一个亲人都没有。这件事让她感到很丢脸，每想到此，她就心疼到痉挛，痛恨到极点。

06

不知什么时候捏着拳头的，小拇指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

如果不是因为婚礼，她本也不指望她的相认，然而亲妈如此绝情让她始料未及。她不再作任何的幻想，自己把日子按部就班地过下去。

可爱的孩子如期而至，女儿的到来令她小家庭的日子越来越和美。雪儿时常感叹是上天垂怜，让她在饱藏痛苦后能过上幸福无忧的生活。

然而，平静的心湖又一次起了波澜。女儿两岁多的时候，是个周末，她正在家陪孩子玩，突然电话铃响了。她拿起话筒，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女儿，我是你的亲妈妈。”她立即撂下话筒，任凭它兀自响个没完。

她的心通通地跳了很久，一整天魂不守舍。

第二天一早，老公出去做生意了，孩子还没有醒，她刚起床正打扫卫生，门铃响了。她走到门边问声“谁啊？”就准备开门。忽听门外传来“是我，我是你妈妈。”她住了手。门外那人急切地语带哽咽地说：“女儿，我是你妈妈，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求你开开门。”她趴在门上，心通通地跳，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来。她隔着猫眼看出去，模模糊糊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人。

外面的哭喊声诉说声叹息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后来那个哭哭啼啼的声音就远了。

趴在门里的她也哭了。母女相认是她十多年来一直期盼的事情啊，可为什么真的来了她却不肯接受了呢？

07

雪儿轻轻抹去眼泪，再一次看向病床上的那个人，她此刻睡得很安稳，眉心舒展，安详而宁静。

那天下午雪儿家的邻居看到她就问，上午有个人敲你家的门，敲了好半天，她说是你妈妈呢。雪儿只淡淡地说，她敲错门了吧。

过了几天，雪儿托人给她捎去了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我不知道拿什么心情给你写这封信。你一生下我就把我送了人。在我还是孩子生病的时候你没看过我一眼。在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在养父母生活拮据不能供我上学读书的时候，你在哪？你选择了你的家庭和生活，彻底将我抛弃。既然生了，为什么不养？既然选择了你的家庭和幸福，现在还来找我干什么？请你不要打搅我的生活，我没有你这样的妈妈，我恨你，永远不会原谅你。

这封信送出去之后，她就再没来找过她，也再没打过电话。有时候雪儿还是会想到她的，但是她又警告自己不要去想她，她有她的生活，她过得好着呢。

直到那天舅公找到她，告诉她她亲妈病危，想见她一面。她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就病危了呢？她没有犹豫跟着舅公来了。

一路上舅公告诉她，这几年她亲妈一直病着，说是得了什么抑郁症，常常想寻死。她男人带着她四处寻医也不见好转，现在人快不行了。

说来奇怪，那个时候她突然就不那么恨了，只想快点见到她。

……

一个星期后，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雪儿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她心里隐隐期待的事情最终都没有发生。38年第一次见到了亲妈，高兴谈不上，激动倒是真的。

恨了20年，她突然就恨不下去了

08

两个月以后，舅公突然来到她家，后面跟着她亲妈，这次她没有阻拦。

亲妈一进门就拉着她的手又是道谢又是认错的。谢谢她不计前嫌在她病危的时候精心照料她，一家子把她当护工使她也不生气。声泪俱下地说她错了，说她都是因为太自私只想到自己才让女儿的人生变得这么不幸，说她要弥补，求她给她机会。舅公也希望雪儿原谅自己的妈妈，舅公说当时的情况她也没有办法，她自己都疯疯傻傻神经了。

她请舅公坐，也拉她坐下。给舅公一杯水，也给她倒了一杯。她一坐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听，就迫不及待地讲她的故事，那个藏在她心里快40年也折磨了近40年的故事。

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她响应毛主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伟大的号召，从大上海下放到苏北农村的一个小村庄。她相信“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是因为她的一个远房舅舅是这个村的支部书记。父母亲担心她一人在外无人照顾，就拜托了这个远房舅舅。

18岁的她美丽大方活泼开朗，一来就参加了村里的文艺宣传队。在宣传队里她喜欢上了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知青。那时候都是白天上工晚上排练，他们也就利用排练的机会眉目传情偷偷约会。几个月后，男知青不知为什么提前返了城，而她却生病了。整天没精打采昏昏欲睡，还常常莫名其妙地呕吐。

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是吃坏肚子了，开了消化药，吃了药吐得更厉害了。舅舅舅妈只好带她到乡卫生院看病。不看还好，一看吓死了。医生说她怀孕三个月了。她当时就吓哭了。

那个年代男女说话都会有犯罪感，不要说未婚先孕了。她整天的哭，害怕被人看出来。舅舅舅妈也是要面子的人，最后决定让她躲在他们家把孩子生下来。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里，她的孩子降生了。是个小女孩，因营养不良才4斤。她整天哭，惶惶不可终日。一看到孩子，她就浑身发抖，神神叨叨像个疯子。一出门，看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刀子，看到别人说话就觉得是在说她：看那，大姑娘家家的，不要脸，还没婆家就生了娃。

舅妈给孩子取名叫雪儿。看她那个状况，他们商议把孩子送人。在孩子两个月大的时候，他们偷偷地把她送给邻村一对四十多岁没有孩子的夫妻。半年后，她因为身体原因以病休的方式回城修养。不久，云南知青大返城运动爆发，继而迎来了全国知青大返城的洪流。她因此再没有回到苏北那个小村庄。

09

中年得女的夫妻俩如获至宝，他们竭尽所能地养育雪儿。

雪儿两岁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眼看着生命垂危。夫妻俩感到事情重大，找到雪儿的舅爷爷，请他到城里走一趟，让亲妈来看看孩子。一来一起拿个主意，二来万一有什么好歹将来不留遗憾。

回到城里的她，两年来东躲西藏，整天不是担心孩子养父母找来就是担心舅舅找来，活得不人不鬼的。家里人带她去看了医生说是有精神分裂的前兆。

就在这时，舅舅找到了上海，找到了她。

她一看见舅舅就发疯了，直说不关她的事，她不管，不要来找她。

舅爷一个人回来了。幸好孩子命大，竟慢慢好起来。

十多年没有去找过她的舅舅，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已经结婚生子，过得很幸福。她以怕老公跟她离婚为由，狠心拒绝了舅舅请她资助雪儿上学的要求。虽然听说雪儿很遭罪，小小年纪已经挑起照顾父母的担子，她心疼得不行痛哭流涕，但是那时候她想到只是万一事情败露她自己怎么办，她的家庭怎么办？

至于雪儿十八岁那年给她写的那封责问为什么要抛弃自己的信，她根本不知道。因为舅舅看到几次三番找她，她总要发神经，又看到那时她过得确实不错，舍不得因此而招致她婚姻的变故，而最终把那封信扣下不提。

后来雪儿婚礼请她，她揣着喜帖三天三夜终于没有敢跟老公说，她怕她一说，老公就跳起来跟她离婚。想着这么多年不看不帮，索性不闻不问到底。好在听说雪儿找了个不错的人家，多少放了一点心，在心里祈求各自安好。

10

然而，多事的舅舅有一日忽然告诉她：“你的女儿生了个小女儿，那孩子可爱极了。”

这个消息不知怎么的就弄得她心痒难耐。于是她打电话，电话不接就直接找上门了。

遭到雪儿的拒绝后，她伤心欲绝。她反省，也知道是自己伤害孩子太深，怪不得孩子。

收到雪儿那封永不原谅她的信后，她彻底崩溃了。一遍遍看，一遍遍在心里把自己来来回回地审视。愧疚悔恨折磨着她，慢慢就抑郁了。

后来越来越严重，竟至于病危了。

病痛折磨着她，她只想见雪儿最后一面。于是，请来了舅舅，央求她去找雪儿。

于是，我们也就看到了上面的故事。

听着母亲声泪俱下的诉说，想着19岁的母亲未婚生下她，那个年代一个女子未婚先孕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调查，追究，挂上破鞋批斗……一旦查实，那些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样在她身上上演，何况是未婚生女呢？母亲整日惊惶，痴痴傻傻，神经分裂，发疯……现在她都能感同身受。

至于后来社会形势发生了根本改变，母亲为什么还是不肯相认，那个中情由她现在都愿意换位去想。

反正现在她是怎么也恨不下去了。

她走过去抱住母亲，许久才说：“妈妈别哭，我知道你当时很不容易，我不恨你了。”停了一下，她又说：“您再别哭了，以后我会好好孝顺您，只求您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母女相拥，哭得撕心裂肺，震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