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方舟计划
2069年夏天，美国，芝加哥。
美国、中国、俄罗斯、日本、英国、法国、德国七个国家的领导人联合签署了一项重要协议，批准实施“地球生物基因组数据化项目”，又名“方舟计划”。
方舟计划由全球最大的三家测序公司牵头，旨在通过测序技术破译基因密码，将所有物种的遗传信息转化为可储存的数据，在必要时通过“转印技术”将数字化的信息转变为生命体。
“方舟计划”并不是克隆计划，只是出于保证地球生物多样性以及研究基因奥秘的目的，同时通过大量的基因信息分析，在保存地球上物种遗传信息的同时，帮助人类攻克癌症以及消除其他的遗传病。
随后，牵头的三家测序公司之一的H公司的CEO汪晨，代表执行方舟计划的团队上台致辞：“在圣经中，耶和华曾经让诺亚建造方舟，世间的飞鸟走兽，都要有一公一母进入。是为了在天降暴雨，世界毁灭之后，给这世界留下种子。诺亚便造了巨大的方舟，将世界上的生物收纳其中。
“如今我们也要做这样一个方舟，只不过我们不需要把世间万物收纳其中，我们需要的是巨大的数据储存空间，通过最新的基因测序手段，可以将所有生物的遗传信息转化为数字化信息储存起来。新一代的高通量精准测序技术让我们有了转化生物信息和数字信号的工具，而储存技术的飞速发展让我们有了存放这些信息的仓库。
“世界上所有的生物都有了安身之处，这是历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天，从现在开始，碳基生命和硅基生命的壁垒被打通，每个物种都可以在数字化的时代实现永生。因为，永存即永生！”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在坐的除了媒体便都是医学生物圈的学者和科研人员，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在推动“方舟计划”上，他们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
汪晨伸手示意大家安静，“1865年，遗传之父孟德尔通过种豌豆发现了遗传定律；1953年，克里克和沃森发现了DNA双螺旋结构；2003年，人类基因组计划完成。在这之后的半个世纪里，基因测序技术飞速发展，无数物种的全基因组相继被攻破。
“但是受制于种种硬件条件的限制，‘方舟计划’一直只是我们理想中的愿景。但是今天，它变成了现实，通过‘方舟计划’，我们不仅可以保存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物种的遗传信息，还可以通过对遗传信息的分析，重新绘制生物进化树，破解隐藏在基因中的奥秘！”
台下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汪晨退后，鞠躬。
这一天注定会被载入史册，人类的未来甚至都可能被改写。
而汪晨从始至终坚持的理想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随后举行的晚宴气氛也十分融洽，可在汪晨离开的时候，会场外的景象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会场外面站着好多人，他们被警察组成的人墙拦在外面。借着会场的灯光，汪晨看到他们手上举着的牌子上写满了“魔鬼”、“撒旦”、“下地狱吧”、“上帝不会宽恕你”、“渎神者”等字眼。
所有的人手里捧着一本圣经，一言不发地看着汪晨。
那目光中充满了厌恶、惧怕、诅咒，当然，更多的是愤怒。
助理拉了拉汪晨的衣袖，“汪老师，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汪晨笑着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理解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永远不会。”
随后的几年里，方舟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越来越多物种的遗传信息被转化为数据储存到方舟里。
虽然仍然会受到一些宗教组织明里暗里的阻挠，但受到各国政府支持的“方舟计划”并不会因为这些小插曲而中断。
与方舟计划同时进行的还有大量的数据分析工作，通过对这些遗传信息的分析，来研究生物进化的轨迹。
同时，汪晨还招募了一批信息分析的专家，他们负责解读数字化的遗传信息，从而在网络世界中“复制”一个生物。
这些都是方舟计划的一部分。
按照进化理论，地球上所有的生物都是从最原始的细胞进化而来的，因而在遗传物质上都有一种或多或少的同源性，如果能找到DNA中同源行序列并将其进行对比分析，可以确定某种生物在进化树上的位置。
这天汪晨正在处理邮件，助理敲了敲门进来了，“汪老师，信息分析的余总想要见你。”
汪晨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金浩穿着休闲衬衫，下面一条浅色的五分裤，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之前不是给你调配了两台极算了吗？”每次金浩来找他，不是要钱就是要物，现在汪晨见了他就像见了地主家的败家傻儿子一样，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他要啥就给啥。
当然，他汪晨就是那个地主。
“汪老师，不好了……”金浩气喘吁吁地站在汪晨的办公桌前，显然是从自己的办公室狂奔过来的。
金浩办事向来严谨，这么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汪晨对着旁边的沙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坐下慢慢说。
金浩一屁股做到沙发上，助理端了一杯水过来，金浩拿起水杯，看了看助理，又看了看汪晨。
助理很识相地说：“汪老师，我先去布置一下下午的会议室，你们慢慢谈。”
看着助理把门带上，金浩又站起来把百叶窗拉死。
汪晨有些不解，“你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弄得这么神秘！”
金浩搓了搓手，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汪老师，两件事……”他伸出了一根手指，“一，我们在人基因组里发现了一段独特的基因序列，这段序列在任何其他物种中都没有。包括人类在进化树上的近亲——灵长类。”
接着金浩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二，如果将这段序列用0和1，也就是二进制的方式来表示，便得到了一段二进制编码，而这段二进制编码，传达了一段信息。”
“等等，你说的第一个我明白，第二件事是什么意思？组成DNA的脱氧核苷酸有四种，怎么用二进制来表示？”汪晨被他绕得有些糊涂了。
“汪老师，你别忘了，组成DNA的脱氧核苷酸有四种，但是它们的连接模式只有两种。”
这话一出口，汪晨如梦初醒！
人类的DNA由四种含有不同碱基的脱氧核苷酸组成，分别是腺嘌呤脱氧核苷酸（dAMP）、胸腺嘧啶脱氧核苷酸（dTMP）、胞嘧啶脱氧核苷酸（dCMP）、鸟嘌呤脱氧核苷酸（dGMP），也就是我们常说的A、T、C、G。
其中A与T配对，C与G配对，这是随便一个高中生都知道的碱基互补配对原则。在碱基之间有氢键连接，A与T之间是两个氢键，C与G之间是三个氢键，如此一来，组成DNA的碱基序列实际上就变成了可以由0和1来代替的二进制语言。
汪晨心里隐隐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从来没有人把人的基因组序列与计算机的二进制语言联系起来。
“你有什么依据吗？”汪晨虽然内心十分震惊，但是还是保持了冷静，这件事过于异想天开，必须小心求证。
金浩搓了搓手，眼神有些暗淡，“最近我在网上找到了一个软件，可以直接读取计算机逻辑语言，也就是二进制语言，从而查找编程语言中的Bug。我在得到这段序列之后，突发奇想用这个软件跑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解读出来一段信息。”
汪晨现在的吃惊程度不亚于看到一头大象生出来一条鲸鱼，虽然在基因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这件事理论上可行。
“那……那它们都说了些什么？”
金浩双手插进头发里，眼睛里是整个世界观崩塌的绝望，“是一段用上百种语言写成的一段文字，但通篇只在重复一个词：伊甸……后面的部分是一段密文，我无法解读。”
“汪老师，我们似乎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金浩双手扶着办公桌的边沿，情绪有点激动，“我恳求您立马停止方舟计划，停止对目前这些基因信息的解读。”
“胡闹！现在方舟计划正在紧要关头，怎么可能贸然停止！”汪晨没想到自己的得力干将，一手提拔上来的学生竟然会说这种话。
“那汪老师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金浩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外面听到，“如果我们继续干下去的话，很有可能把科学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汪晨抬眼看着金浩，眼前的这个人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色，眼神中接近恐惧的慌张。他被自己无意间的发现吓坏了，但是如果因为这些东西就贸然关停“方舟计划”是绝不可能的。
汪晨揉了揉太阳穴，“我想你一定是太累了，这样，我放你一个月的假，你把所有的资料统统交给我……”
“汪老师！”金浩还想辩解什么，却被汪晨抬手制止。
“不用再多说了，我不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关停‘方舟’，你把所有的资料给我，我会做一个综合评判。对了，这件事，绝对绝对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金浩还想在说什么，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好吧，汪老师，我听您的。”他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深吸了两口气，很快又恢复到了从前那个严谨干练的金浩。
端起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口，拉开百叶窗，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汪晨的办公室。
深夜，汪晨独自坐在办公室里，屏幕上是一行浅绿色的文字。
这就是金浩通过软件发现的那段信息——一段用上百种语言不断重复的文字：伊甸。
汪晨关闭了电脑，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种既不安又兴奋的感觉在他心头跳动，诚然如金浩所说，很有可能将科学拖入万劫不复之地，可那些信息仿佛魔咒一般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个世界的真相真的重要吗？
汪晨闭上眼，他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任何决定都会改变人类的未来。
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汪晨睁开眼，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要解读这些信息，不论未来如何，人类有权利知道这些信息。
汪晨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可以帮他解读这些密文的人。
2.李弈阳
李弈阳从后座上抱出来一大袋食物，用屁股关上车门。
走了几步，车里响了几声就自动上锁了。
他平时几乎不出门，只有每周六会开车到市区的超市采购一周的食物。
他住在荒无人烟的郊区，除了吃的，其他的全部自给自足：屋顶上装了高效太阳能发电板，就算在阴雨天也能提供足够的电力；屋子有自循环的净水系统，同时还有雨雪集水系统；
强大的生物发酵池，既可以处理垃圾同时也能提供足够的燃气；往地下二十米的空间是他的秘密计算机实验室，机房排满了不停运转的计算机；近地轨道还有两颗私人卫星，保障通讯。
他曾经考虑过建一个温室用来培育蔬菜，但是担心要是指望连乌龟都养不活的自己去侍弄蔬菜，搞不好真的会饿死，只好作罢，乖乖地到市区去买食物。
最重要的是，无土栽培长不出可乐来。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当李弈阳看到坐在门口的汪晨时，吓得把手里的食物都扔飞了。
花生酱摔在地上，变成一摊恶心的棕黄。
“啊啊啊！我的口粮！”李弈阳心疼地跪在地上，欲哭无泪。重度强迫症的他是绝对不会在除了周六以外的时间进城去采购食物的，换句话说，他很可能要饿一个星期。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等了你一天了，”汪晨摘下墨镜，“你住的这地方真难找！”
李弈阳跪直了身子，看清了汪晨的相貌，一脸的惊异，“汪老师？你怎么来了？！”
在耶鲁，李弈阳选修过汪晨的生物信息学，对这个说话带点痞气，英语又有点蹩脚的老师记忆犹新。
汪晨笑了笑，“我来给你小子出难题来了。”
李弈阳看看汪晨，又看看洒在地上的食物，摊了摊手，说了一句差点把汪晨鼻子气歪的话：“确实是个大难题，咱俩现在都没得吃了……”
汪晨坐在李弈阳家的餐桌边，面前放着一杯威士忌，李弈阳端着一碗简单的沙拉走到他面前，一边往嘴里塞着菜叶子，一边说：“汪老师，你怎么会来找我？”
汪晨摸出一个名片大小的硬盘放到桌上，“这里面是人类全基因组的序列。”
李弈阳抬了抬手里的餐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在做信息分析的时候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汪晨喝了一口威士忌，“你知道，人类基因组由三十亿对含碱基的脱氧核苷酸构成，这些脱氧核苷酸以特定的方式排列成序列，这些序列调控人体的各种生理功能，比如蛋白质的构成……”
“嗯，这些是很基础的生物学基础。”
“在DNA中目前已知的可以调控蛋白表达或者有特定生理功能的序列，我们称之为，外显子。目前已知功能的外显子大概占全部人类DNA的百分之五到七左右。剩下的百分之九十多的序列，要么插入在外显子中成为内含子，要么是大段的不做任何表达的序列，我们称之为‘不明序列’。这些年我一直在探索它们的用处，直到方舟计划开始之后。”汪晨看着李弈阳，神情有些复杂。
“我们在这些序列中，发现一段不同于其他任何生物的序列，是人类独有的序列。”
李弈阳虽然不是主修生物方向，但很多基础的知识他还是明白的，听到汪晨这么说，他皱起了眉头，“物种间的基因组差异很小吧，我记得人跟猪之间只有百分之五的不同。”
“是的，但是这次方舟计划几乎囊括了目前世界上所有物种的基因序列，尤其是哺乳动物的序列。我们通过大量的比对分析后，确定了这一段序列，既不编码任何蛋白，亦不存在于任何哺乳动物的基因组之中，”汪晨晃着手中的酒杯，“这是人类真正的独一无二之处。”
李弈阳似乎开始感兴趣起来了，“好像有点意思。那你拿给我有什么用呢，做这种生物类的信息分析，不是我的专长。”
“我知道，你的专长是计算机语言以及密码破译。你知道碱基互补配对原则吧？”
李弈阳点了点头，“A对T，C对G嘛，这个知道的……”
“A和T之间是两个氢键相连，C和G之间则是三个氢键相连，我们……”
李弈阳突然脸色大变，握着餐叉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二进制？！”
汪晨仿佛早就料到了李弈阳的表现，沉着脸把硬盘推到他面前，“聪明，我们尝试将这段计算机语言使用软件解读，得到了一段类似密文的东西。我们目前无法解读，于是我想到了你，你是我认识的在密码方面最有才能的人，我想把这段序列交给你……”
“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李弈阳把手中的沙拉墩在桌子上，“汪老师，这怎么看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类基因序列和计算机二进制语言？！人类进化了千百万年，可计算机不过是最近一百多年才出现的东西……怎么可能……”
汪晨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掌上电脑将那段文字给李弈阳看，“这是前面一段读取出来的信息……通篇只有两个字，伊甸……”
“不可能！”李弈阳摇着头，脸色十分难看。
“但这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汪老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恐怕就要颠倒过来了。”李弈阳的眉头紧紧皱起。
“且不说人类的生理被基因调控，若是我们的语言也不是被自己创造出来的，而是早早地就隐藏在我们的DNA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确实，这也是汪晨担心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整个人类的历史恐怕都要被颠覆。整个学术界会回到一个极度混乱的时代——如果人不是由动物进化而来的，那么是谁创造了人类，并给人类设置这种“程序语言”？！
科学家们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把“神”从学术界赶出去，难道要因为一段序列的奇怪解读就重新迎回“神”吗？！
汪晨感觉自己的胃都缩了起来。
两个人中间的这个名片大小的硬盘，仿佛成了潘多拉魔盒。
“人类有权知道所有的真相。每个人，长大以后都要离开曾经的童话，从充满了王子公主，只有善和美的通话世界走出来，进入到那个残酷、黑暗、血腥的真实世界。而现在，我们要离开一个更大、更厚重的童话世界，这个世界后面，才是我们要面对的真相，”汪晨深吸了一口气，“科学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不就是这样吗！”
李弈阳觉得这个想法太疯狂了，可很多颠覆世界的理论都是疯狂的。
“弈阳，我知道这件事看起来十分疯狂，不过我们反过来想一想：现在这个秘密被我们发现了，倘若这段序列被解读只是一个巧合，也就算了。倘若这后面真的有天大的秘密，一旦落入不法之徒的手中，那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不说别的，如今的基因技术完全可以针对这段人类独有的序列制造靶向病毒！对人类造成不分地域人种的杀灭！”
汪晨把杯中威士忌一饮而尽，“方舟计划的数据迟早是要公开的，这世界上的聪明人不止我们。不论真相多么残酷，由我们来解开，总好过落在歹人手里。”
李弈阳已经没有闲心去吃任何东西，自己此刻的脑子比眼前的这碗沙拉还要乱。
汪晨说得对，方舟计划的数据到最后是要公开的，一旦有人发现了这段序列的秘密并将其公之于众。
不说别的，宗教狂热分子首先就得把这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可是汪老师，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多找几个人？参与方舟计划的并不只有我们中国，也并不只有H公司……”虽然现在中国的科研力量早已跟美国并驾齐驱，但仍有许多大牛在美国做着十分高深的研究。李弈阳不太能理解为什么汪晨撇开他们不管，独独来找自己。
汪晨叹了口气，“我并不是不信任他们，只是这件事太过荒谬，在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求证之前，我也不敢随便去说。而且，我承认我有一点私心在里面……中国经历过屈辱的百年，不论是国力还是科研的崛起，都是本世纪以后的事。这件事，我们一定要为人先，在基因科技领域决不允许外国人骑在我们脖子上拉屎。”
汪晨把那块硬盘向李弈阳推了推，眼神中是诚挚的恳求，“所以，弈阳，于公于私，我们都要尽快解开这段序列后面的秘密。而这需要你的帮助……”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停了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在等着李弈阳的决断。
李弈阳将那块硬盘攥到手里。
“汪老师，这个忙，我帮你。”
碦咔咔咔……命运的齿轮咬合，转动，驱动着人类驶向一个新的未知。
3.解密
三年之后，方舟计划已经接近尾声，除了几个古生物的基因组，地球上所有物种的全部遗传信息都被转化成数字信息储存在“方舟”里。
这天，各国首脑重聚美国芝加哥，宣布人类这一伟大计划的完成。
之后是各国签署对方舟中储存数据的规范化使用公约。
然而原本应该由H公司CEO汪晨上台致辞，却在发布会现场出了一点小岔子。汪晨被一个神秘的电话叫走，放了组委会的鸽子。
没办法，只能让美国L公司——也是牵头方舟计划的三家公司之一——的CEO卡尔曼代替汪晨上台致辞。
会场外，是无数的抗议者，高举着各种各样的抗议标语。
反对“方舟计划”的声音一直从未消失。
南美亚马逊的一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两周后德克萨斯便吹起一场龙卷风。
汪晨接到的电话正是李弈阳打来的，整个通话时间不到五秒钟。
“解开了。”李弈阳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汪晨便毫不犹豫地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坐在飞机上的汪晨心中思绪万千，那种既紧张又兴奋的感觉，他自从离开校园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李弈阳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但越是简单，就越是不简单。
汪晨在李弈阳家地下二十米的计算机实验室见到了他。
李弈阳的头发和胡子乱成一蓬草，赤裸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破旧的牛仔裤，光着脚，活脱脱一个野人的样子。
顾不上汪晨惊讶的眼神，从一堆仪器中间硬拽了一把椅子出来，示意汪晨坐下。
李弈阳坐在他面前，双手抓着乱糟糟的头发，“汪老师，我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那就从一开始说吧，”汪晨把手机掏出来关机放在桌上，“我有的是时间。”
李弈阳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这三年来所有的研究成果详细地告诉了汪晨。
像金浩说的一样，将那段序列以二进制的方式通过电脑运行后会得到一串由上百种语言写成的文字，通篇都在重复“伊甸”这个词。随后的一段序列在电脑中无法运行，但将这段序列转化成二进制后，实际上是一个密码表。
“是解读整个人类基因序列的密码表，我称之为‘不确定开关’，”李弈阳叹了口气，“我这三年的时间基本都在破解这个开关。终于在上个月完成了全部密码表的破译，并通过这个密码表重新解读了人类基因序列。”
“人类的基因序列，经过‘不确定开关’重新编译后变成了一套复杂的程序语言，从前我们都只是知道，这些DNA编码蛋白，调控我们的生长发育。然而，我们的思想和行为也受到这些东西的控制……”李弈阳捋了捋头发，露出了充满疲倦的脸。
“这些复杂的程序语言，决定了人如何去思考，如何对外界作出反应，如何将已有的知识整合拆解，从而转化成新的知识，同时也决定了人的创造性和不确定性。”
李弈阳抹了一把脸，用一种极度悲哀的语气说：“简单点说，我们都是……人工智能……”
汪晨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没想到这个潘多拉魔盒里面的东西如此惊人。目前所有的基因研究的方向不过是DNA对蛋白和生理功能的调控，以及在人类生长发育中作用。
从来没有人想过基因可以影响人类的思考和行为模式。
这是颠覆性的理论，从此之后，神经科学、心理学、哲学、进化学、基因组学，这些统统都要颠覆！
不过，这些在那个问题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汪晨哆嗦着问出了那个改变人类命运的问题：“所以……谁写了……这个程序语言？”
“大概是……神吧……”李弈阳无力地往椅背上一躺，“这个世界要完蛋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坐着，各自考虑着自己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道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汪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方舟计划”的数据公开之后，立马掀起了新一轮的基因研究热潮。
在转基因已经合法化的今天，科学家们利用“方舟计划”中大量的数据，研究如何提高粮食产量；如何改变家禽家畜的肉质；如何让奶牛生产更适宜人类饮用的牛奶。
多种已经灭绝很久的动物出现在动物园中；“商用树木”生长更快，木质更好，人类不用再去砍伐热带雨林；耐干旱、生长迅速的抗沙植被在一年之内，将世界的沙漠面积缩小了四分之一；可以吸收各种金属元素的藻类被圈养在海上平台，人类再也不用去开凿矿山……
而这一切的基础，都是“方舟计划”。
当年那句写在中学生物课本上的话成为了现实：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
虽然人类的生活在变得越来越好，粮食、蔬菜、肉蛋几乎变成了不要钱的东西，全世界的生活水平都在提升，可仍然有一部分人不高兴。
宗教分子和自然主义者。
他们长期在三家牵头“方舟计划”的公司门口静坐。
他们反对目前人类对基因技术的“滥用”，他们高举着“反转基因”、“撒旦”、“还我自然”、“欺骗上帝”等等的牌子。
“汪老师，要不要我叫人把他们赶走？”助理透过窗户看到楼下零零散散的几个抗议者。
汪晨头也不抬，“不用了，这个世界需要不同的声音。”
“我明天要去一趟李弈阳那里，你帮我安排一下。”汪晨扔下笔，揉了揉太阳穴。
此时距离李弈阳解开人类DNA的秘密已经过去两年了。除了汪晨、李弈阳和金浩，没有人知道这些秘密。不，就连金浩也被汪晨骗过了。
随着研究的深入，汪晨和李弈阳就像打开了大人橱柜一角的小孩子，他们明知道不对，但仍然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这些东西是如何决定人类思维的？那一段不断重复的“伊甸”到底有何含义？这些东西是谁写入的？为何会跟二进制的计算机语言相契合？又是谁编译了这些程序语言？人类如果真的是地外文明创造的，那么这些地外文明又在哪里？
汪晨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这些秘密，同时暗地里支持李弈阳开展研究。
李弈阳研究的方向已经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他决定在计算机里，用人类基因所编绘的语言，造一个“人”。
李弈阳使用的是汪晨的基因组和一套他自己编译的全新的“不确定开关”，他们给这个计划起了一个代号叫“盘古”。
当年在李弈阳家里那场对话，正如蝴蝶扇动的翅膀，五年过去了，一场巨大的风暴在逐渐形成。
而这场风暴第一次登陆的地方，就是汪晨的H公司。
金浩辞职了。
他在汪晨的办公室亲自将辞职报告交给汪晨。
曾经这个意气风发，跟着汪晨一起绘制“方舟计划”蓝本的年轻人，这些年被繁重的工作和无休止的加班折磨得不成人形。
“汪老师，我实在是干不动了……钱也赚够了，我只想回家陪陪家人，”金浩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上许多，不到五十岁双鬓已尽全是白发，“身体也吃不消了……现在我的腰椎已经完蛋了，每天只能站着上班……”
“医院现在置换椎间盘的手术已经很成熟了……”
金浩摇了摇头打断了汪晨的话，“我只想找个风景好，气候好的地方，弄个菜园，自己种点地什么的……公司到现在这个规模，已经不差我一个了……”
汪晨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他在金浩的眼睛里只看到了无奈和疲倦。
汪晨在辞职报告上签了字。
金浩伸手接过辞职报告的时候，汪晨发现他原本带手表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比周围要白皙很多的皮肤上纹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那个符号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汪晨又想不起来。H公司文化十分开放，员工纹身者常有，所以汪晨也没在意，嘱咐金浩下午交接一下工作，晚上跟其他几个高管一起吃个饭。
金浩到了晚上并没有赴约，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大家围在酒桌上面面相觑。
数次联系未果之后，几个人决定不等他了，整个饭局弥漫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郁。
这天夜里，一段五分钟左右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一个戴着尖顶蒙面帽，只漏出两个眼睛的人，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圣经，用十分平静的声音像世人传达了一个信息：人类是由神创造的，在DNA中存在着神赋的信息，天主将重新降临人世，带走所有的罪恶和苦难。
那场风暴终于成型，将世界吹得天翻地覆。
4.枪声
汪晨半夜被一个电话叫醒，来电没有名字没有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沉稳的中年人。
沉稳的声音中蕴含着无限的愠怒。
汪晨放下电话就穿衣出门，助理已经在楼下等了，看到汪晨铁青的脸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黑色的轿车急速驶向最近的军用机场。
汪晨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一个奇怪的念头在自己脑子里挥之不去：金浩的辞职跟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可汪晨不愿相信金浩背叛了他，他深知金浩的为人。金浩是一个严谨的科学家，他绝对不会因为金钱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背叛自己……
汪晨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金浩手上的纹身……
汪晨记起来了，那个图案也出现在自然主义者的横幅上，那是他们的图腾！
可这帮自然主义者虽然反对人类对自然和基因的改造，但他们多是科学研究者出身，很多还是学术界的执牛耳者，他们不会跟那些狂热的宗教分子勾结在一起的。
“停车！”
黑色轿车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在地上擦出长长的痕迹。
“你立马去找李弈阳，跟他说，风暴刮过来了，”汪晨对助理命令道，“盘古无论如何不能落到外人手里！”
黑色的轿车载着汪晨驶进一个军用机场，早就有一架小型飞机在那里等候。
一个穿着大校军装的人上来给汪晨敬礼。
没有任何交谈，汪晨沉默地跟着他走上了飞机。
汪晨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他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应对。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知道“盘古”的存在。
飞机停在了一个小型机场，两个军官将汪晨带进了一个巨大的会议室。
围着圆桌坐着的，是这个国家的舵手们。
在圆桌的另一头，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着今天暴露在网上的视频。
“汪先生，您怎么看这件事？”坐在离汪晨最远处的人说话了，他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长期操劳让他的发际线十分靠后，露出锃亮的额头。
汪晨吸了一口气，“这不过是宗教狂热分子的恐吓视频而已，我们在整个‘方舟计划’实施的过程中收到过无数这样的……”
“那下面这段你怎么解释！”那声音中带着一丝愤怒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息影像一换，是一个穿着T恤的男人，他手中拿着一份书稿在念。他念的什么，汪晨完全没有听进去，因为此刻巨大的耳鸣声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那个拿着书稿的人，就是金浩！
他将人类基因中隐藏的秘密公之于众，汪晨颤抖着，他没想到自己学生竟然会背叛自己。
“汪老师，我没有背叛你，人类有权知道自己的真相。”金浩抬起头，看着前方，有那么一瞬间，汪晨以为那个全息影像就是金浩，师生二人的再度相见，竟然是在这种情况。
汪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会议室回到家的。
他在家里闭门不出，隔绝了外界所有的信息。他知道现在外面肯定乱作一团，这几天他不吃不喝，形销骨立。
现在他只能祈求李弈阳那边能保住“盘古”，不论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能让外人知道盘古的存在。
大量的集会者聚集在汪晨的家门口，他们有人是宗教成员，有人是自然主义者。
“汪老师，您现在最好不要出去，”助理看着汪晨穿上外套，急忙过来劝阻，“现在全世界各地都在发生反基因游行以及各种宗教暴动，方舟计划已经被强制关停，各国政府都在签署各种各样的协议……汪老师您还是等风头平息下去……”
“风暴已经来临，绝无平息下去的可能，既然这一切都是由我而起，那就由我而终吧。”
汪晨披上外套，拉开了大门。
“骗子！”“渎神者！”“你会下地狱的！”“看看这个世界被你们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门外的喊叫声此起彼伏。
汪晨站到人群面前，张开双臂，“你们说，这个世界是由神创造的。你们说，这个世界应该遵循自然的法则。你们说，人类科技的前进是对地球的破坏。好啊，大量的沙漠变成绿地；非洲亚洲没有了饥荒；人类可以从海水中精炼金属；优生优育让残疾人越来越少；食物变得便宜；风景变得优美；
“地球上的物种丰富程度超越了近百年的任何时代！你们享受着基因变革带来的便利，却反过头来说我们破坏自然？！我不否认人类自从工业革命以来，对大自然的资源无休止地掠夺，但现在我们不是更平和的在同自然相处吗！难道你们要回到一百年前的生活吗！去忍受饥荒、雾霾、滥采滥挖？！”
“至于神，我们并没有证明神的存在，神是虚无缥缈的……”汪晨平静地看着他们，“神，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们叫它……”
砰！
汪晨的胸前炸开一朵血花。
砰！砰！砰！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个戴着兜帽的黑衣人随着人群迅速逃窜。
“快去叫救护车啊！汪老师……汪老师！”助理抱住汪晨，惊慌失措。
“风暴已经到来……我错了吗？”汪晨看着蓝天越来越远，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每一下呼吸都是沉重的。
“人类有权知道真相……我们不能始终活在童话里……”汪晨的瞳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5.新生
三个月前，李弈阳家地下的计算机实验室。
“喂？喂？嗯……好的，今天是2074年9月9日，时间是13:27，天气晴。我是李弈阳，这次是‘盘古’计划的第329次试验。”李弈阳手中拿着一个微型全息录像设备，一边走一边说。
“这是我第728次启动‘不确定开关’，之前的数据错误已经被我修正，整个语言程式我也校正过了，现在，我要启动不确定开关。”
李弈阳说着，在屏幕上打下了一行代码，按下了回车键。
程序开始运行，机箱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那是所有的CPU都满负荷运转的信号。
突然李弈阳头顶的灯开始闪烁。
“糟了！”如此多的极算同时满负荷运转，让他的自主供电系统吃不住了！
从几个电源接口处冒出了火花，李弈阳没想到修正了程式之后会发生这种情况！
现在要赶紧切换到备用电源保证供电稳定，若是机器烧毁了，那自己跟汪晨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全部白费了！
变电箱并不远，就在出口处，中间隔着放满了极算的架子。
李弈阳拔腿向变电箱跑去，突然一声巨大的“噼啪”声，伴着一阵火花，一台稳压器被烧毁，头上的灯闪烁得更频繁了。
有几台极算发出了不正常的响声。
这样下去，要是烧毁了电路，心血白费不说，很有可能自己会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三步并做两步跑到变电箱旁边，却发现变电箱被锁住了。
李弈阳大骂自己是个白痴，竟然给变电箱装了锁！
全家的锁都是智能指纹识别或者面部识别，唯独这个变电箱是个老式的机械锁！
扭头一看，钥匙安静地躺在另一头的桌子上。
这真是要了亲命了！
李弈阳想起来当初建这个地下工作室的时候，那个包工头跟自己说：“这变电箱不能用电子锁，要是电路出了问题电子锁开不了，那可就真完蛋了。”
李弈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可是现在看看，为啥不弄一个混合锁！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了，好在自己当初消防意识强，在变电箱旁边放了一个消防应急柜。
一脚踹开柜子，从里面扯出来一把消防斧。抡起斧子用上吃奶的劲儿把变电箱劈开，抓住里面的手柄用力一拉。
伴随着一阵令人不适的嗡嗡声，电源被切换到了外部供电。灯光和机器也逐渐稳定了下来，虽然被烧毁的稳压器还在往外冒着电火花，但架子上的极算运行的声音已经趋于稳定。
李弈阳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手里的消防斧，不禁苦笑了一下，不论人类科技发展到什么地步，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自己这双手。
李弈阳站起来扔掉消防斧，重新坐回电脑前，屏幕上的程序还在运行，周围极算的声音让他感到有点不适。
抓起桌边的全息录像器，李弈阳拢了拢头发，准备记录刚才发生的事情。
屏幕上的程序运算停了。
光标在漆黑的背景上闪烁着。
周围的计算，发出嗡嗡嗡的声响，那台坏掉的稳压器还在往外冒着火花。
但此时此刻李弈阳的世界里只有那个闪动的光标。
光标每秒闪动两下，李弈阳心里默数着，当那光标闪到第22下的时候。
屏幕上出现了一串数字：“0011110101011100010101010111010100010101001101110101……”
李弈阳手在抖，声音也在抖，他尽量克制着自己，让自己的声音在极算运行的背景音下听起来清晰可辨。
“我……我是李弈阳……这是‘盘古’计划的第329次试验……在第728次启动了‘不确定开关’后……‘盘古’终于做出了回应……世界上第一个可以独立思考，学习，有自己人格的人工智能就此诞生。同时也验证人类是地外文明产物的推论……”
李弈阳虚脱地跪在地上，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觉得既绝望又开心。他知道自己注定会被载入史册，也一定会被抹消，他和汪晨用“方舟计划”这把斧子，硬生生地劈开了科学家们这几百年来给人类编织的童话。
李弈阳把录像器放在嘴边，带着哭腔说道：“我在这里……创造了世界上第一个人造人……”
极算的运行声，掩盖不住李弈阳的号啕大哭。
这三个月以来，李弈阳每天都在教授盘古知识。
盘古的大脑是五十二台极算计算机，因此他学东西很快。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学会了地球上所有的语言以及80%的知识。
李弈阳并没有把他接入互联网，而是定期将自己筛选过后的数据包交给盘古。
“外面的世界好像很有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看看？”盘古知道自己是个人，也想去外面看看。
“你不能出去，”李弈阳摇了摇头，“我跟汪老师会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将你接入互联网。”
“为什么不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外面的世界了。”盘古的声音是从扬声器里传来的，他自己选了一个青年男性的声音。
他有自己的意识，有自己的想法，甚至有自己的脾气。
李弈阳也很想带着盘古出去，去跟外面那些垃圾说：“这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可以独立思考，创造！”
可现在不是时候。
或许永远都不是时候。
盘古为此还跟他大吵了一架，好几天不开机。
随着跟盘古相处的时间越长，李弈阳对自己的身份认识越模糊。
他是人，可盘古也是人，那么他对于盘古而言，就是造物主，是神。
可他身体里的“不确定开关”是谁编写进去的呢？
对于盘古来说，他的创造者是李弈阳，那创造了李弈阳的造物主呢？创造了人类的造物主呢？
他们在哪？
李弈阳甚至现在开始怀疑，金浩能发现DNA中的编码秘密都不是偶然，甚至，人类创造计算机的二进制语言都是提前编译好的程序！
这天，李弈阳把新的数据包传输给盘古后，坐在自家客厅里发呆。
突然一阵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把他从发呆中拉了回来。
汪晨的助理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按照汪晨的吩咐对李弈阳说：“汪老师说……风暴刮过来了……盘古……绝对不能落到别人手中。”
李弈阳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似乎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回来。
“我知道了……让汪老师保重……”他挥挥手，示意助理离开。
李弈阳返身回到地下室，盘古正在读取数据包中的信息。
“你来了？”房间里安装了四个摄像头，是盘古的眼睛。
李弈阳看着计算机屏幕，“盘古，我要离开一阵，这段时间我会给你远程传输数据包……我会给你接入互联网……”
“真的吗！太好了！终于可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你等下，我打包一些实用的工具……”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仿佛要远行冒险的少年。
“嗯……”李弈阳点点头，穿过摆放极算的架子，站在变电箱旁边。
变电箱的门被劈坏后就再也没有修过，李弈阳抬手切断了电源。
毫无征兆，整个实验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极算的水冷设备缓缓停止的声音。
李弈阳已经泪流满面。
汪晨被宗教狂热分子刺杀当天，李弈阳的小屋因为沼气池爆炸变成一片废墟。
世界各地爆发大量的反基因游行，同时大量的宗教团体趁势宣扬“灭世论”，声称人类违反自然法则，真神将降临人间，洗清人世的罪恶。
大量的暴动，游行，加上一些犯罪势力在背后的煽风点火，整个世界乱做一团。
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所有“方舟计划”参与国的领导人在同一时间达成共识，禁止对“方舟计划”的数据库进行解读使用。
同时禁止所有的关于基因科技以及人工智能的研究。
然而，这一切已经太迟了，潘多拉的魔盒已经被打开，巨大的风暴将席卷整个世界。
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公元2074年12月24日，西方的圣诞节。
在这传统的节日里，却看不到一点喜庆的气氛。人们聚集在教堂里，祈祷着天主的再次降临。
突然之间世界上所有的电子产品都收到一条信息，没有署名，没有来源，阅后即焚。
“圣诞快乐。”
这一天，是人类新纪元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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