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所知与后知后觉似乎成了最近远行的主流心情。没有任何认知概念,我来到这里。此前我不过在音乐制造的隔离里面阅读,仿佛是一种原始性的农业文明在豢养我,而我所要接触的现实是工业文明,两者的撞击常常让我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火车外是飞驰而过的各色风景,看了两眼会疲倦,索性枕头而睡,不问东西,只顾懈怠。
咖啡厅成了近期情之所钟,难得喜处。我真正意义上的旅行在这里开始,观察与沉思是起始点。做了一套考试题,揉了揉肿胀的眼睛,想起以前的日子,当时我的笑我的泪都是认真的,现在时不时地我总感受到自己形同阅读的吞吐机,与人群保持疏离的关系,竟乐在其中且万分享受。朋友们都在追忆那段日子,我也笑着回应几句,只是伤怀已经够量地奉献出去了,我这里所剩无几的纯真之情总该要有新的归宿。我仿佛是疏通水道的工人,现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去开通新的道路,慢慢引导热望有秩序地疏导,尽量减少它的损耗与流失。再次拿出《面纱》,一头栽进怪诞而迷幻的奇异世界,我在纸张的船舱里面漫游在星光闪烁的星空中,不过这也是地球琐事,不值一提。无数细碎的描写唤醒我思维的死火山,蓬勃的岩浆冲撞出我过去的阅读回忆,刹那间,纷来沓至的相似故事见缝插针地塞满我的头脑,在这样平凡的一分钟内,你不可能知道坐在落地窗旁的女生经历了怎样的心理轰动,有一瞬间的难以承受让我怀疑它们能够让我圆寂。待思虑渐轻,我愣愣地看着英文翻译“the painted veil”,想起那句“在涂满油彩的面容下,我有的是一颗戏子的心”,我不也是么,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
心血来潮窜进众多而庞大购物商城的某一分支内部,迎面撞进白色的光线、格局色调、建筑材料,想起在华清宫导游讲解李隆基曾下令砸碎的白玉石,如此至纯晶莹之物,他是如何舍得?萨克斯的优雅与性感特质依附在熟悉的曲调中曲折地穿梭在商城内,刚开始并没有想起曲名,只是全身不可遏制地酥软下去,软若无骨。刹那间电光火石,梅艳芳风情的卷发与棱角分明的脸庞就这样浮沉在我脑海里。 “相识于偶然,悠然手相牵在舞池中通了电。扶着你的肩,瞧着醉人的脸,愿意共舞面贴面,指尖有电传,那段快乐一世纪念。”我在大学那第一年,在某晚上也跳了一段交谊舞,幽幽浮浮地度过的美好夜晚,身子都交给了音乐与舞蹈,这时的我没有身份,没有概念,没有区分,我不过是一团虚无的烟尘。这样绵长的心情持续到我漫步在五大道,我双手穿插搭在对立的肘部,懒散散地在这欧式风情的街头走着,倘若让过去对这样童话式梦境街头的自己来与我并肩而行,她一定会喜不自胜,只是她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有着难以掩藏的失望?想起木心,他会写诗,我微微一笑,“从前的我,如果来找现在的我,会得到很好的款待。”诚如是,我会事无巨细地给这个小姑娘说很多往事。这个优雅的诗人用笔蘸满深情去描绘西欧,动用各种语言技巧与布局,曾让我为之深深倾慕。“十五年前,阴凉的晨,恍恍惚惚。清晰的诀别,每夜、梦中的你。梦中的你,与枕俱醒,觉得不是你,另一些人扮演你入我的梦中。哪有你,你这样好。哪有你,这样你。”是如何惊为天人的女子能够得到如此体面如此诚挚如此动人的情诗,我心里徒然有着不可名状的艳羡之意。无事可想,就让情诗牵引软到不行的心在这里逶迤前行。如果我还能与这样得体的诗人在这里走走停停,想不出大家能有什么交流内容,即便不说话,亦很优美。我缓缓抬头,年轻靓丽的女孩已经穿上碎花洋裙在每个景致前摆弄着俏皮可爱的拍照姿势,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或黑或白,都不会因为单一的社会审美标准而被剥夺她们拥有灿烂笑脸的权利。这样从旁观者角度看,她们深以为耻的小缺陷都因着年轻这个巨额筹码而变得微不足道,这样就很好。回身笑了笑了自己,一身弱骨,流连于名士雅集,抑或是惊恐不安于世人诘语,凄凄惶惶,了无定夺。只好在文章里抛出微弱的生命信号,得到零星的感应者,聊以自慰。最近没有如此心情,喜爱山山水水创造出的异于普通生活的广阔空间,我在这里看到某些突破的可能性,保留了对人类生态的整体感观,留足了视野、同情、哀愁。它们万分包容我不合时宜的想法,允许我在这里生发,这是一种馈赠与赐福,应当好好珍惜。上学期读了很多本余秋雨的散文,那些游历文字成了我现在的旅伴,不知是它们读懂了我,还是我读懂了它们,总之,互相渗透。“它们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场景,使我们能够暂时摆脱因循僵滞的日常生活中难以改易的种种自私的安逸,种种陋习和拘囿。”我闭眼轻叹,这样的懂得真是一种极致享受啊。这样的路径,春花探出红墙,在残留的意大利风情的街头不动声色地喧闹,这时我总觉得应该有这样身材高挑有致的女子嫣然百媚地经过其下,菱形脸,风情卷,野生眉,高鼻梁,烈焰唇,气质清冷,那种泛着冷气十足的气质是可以与清早时的古青瓷房子外观相媲美的。旅途回来后,去了理发店剪了短发,微烫。平静地看着地面陪伴我多年的头发,神色黯然。只是望向镜中的脸庞,试问何时离心中的幻影更近一步?不得而知,然而。
古文化街已经对我没有了吸引力,但我还是就这微量的情怀去转转,仿佛完成一个可有可无的流程。从钟表房出来,暮色渐侵,我晃晃悠悠地跨过门槛,恍惚片刻迎来某个旧影向我慵慵懒懒走来的幻觉,不觉失神顷刻,百转千回而不声不响地凄楚心酸,回身已是独行路。这时一个算命的大妈盯上了我,水粉遮阳帽,碎花衬衫,米色长裤。“姑娘,我瞧你和别的人长得不一样。你外表娇贵,但内心很坚强,自尊心很强,非常负责。”我起初错愕,面对突如其来的盛誉,不禁莞尔,虽明知道这是江湖手段。只是转念想能初次碰面就能道出我的某些特质,内心浮现诸多异样的心绪。和我相处多年的人都不见得会有她的这番结论,心里苍凉一笑。我继续听她说话,“你接下来人生会遇到八件事,你需要有人指点,有两件是喜事,其余的你需要我的指点。”我挑了眉毛,“哦?您可以微微透露一点吗?”她眼神一闪,“有人试图介入你的生活,但你不信任,你很冷漠,你拒人于千里之外。你得听我一句劝,我这里有良方,不然你会悔恨终生。姑娘,我看你这个人也舍不得花钱,别人我收五十,你嘛我就收三十,怎么样?你需要有人指点。”我假情假意地冲她笑了笑,心里暗自好笑,我刚刚在食品街犯下铺张浪费的滔天大罪,她怎会得知这些呢。我笑着摇头,准备离开。她脸色一沉,厉声道:“你倒是走啊,现在我主动找你,等你反省过来,回来找我,我还不见得给你算呢。”为这神秘的玄学,我突然还有些心动,但只是低低地笑了笑。离开。阅人无数确实会给你带来不少看人的精准度,只是这点波澜挑战了我我对宿命论的不甘。在这广漠到不相知的人群里,你注意到我,交谈几句,各自分散。桥段平凡,讲述起来竟有了点传奇色彩。
晚间对着一江海景沉默,想起毕业也保持过同样的姿势,只是我忽略了人生经历对心境的改造功能,留些过往的影像在胸腔内咀嚼,把五味杂陈压缩在这独立冷风的十五分钟之内,终究是一笑而过。抬头看了一眼在夜空中光彩夺目的天津之眼,遗憾它最近处于维修状态,不然也可以饱以眼福,在光怪陆离中选择性迷失自我,让狂喜与轻松偷走理智。在护栏处凝望远方,想起一个人,风姿特秀,在暴风雨中呈现出刚烈之美,我的心湖永久性地为之荡漾。
次日与朋友在南开大学转悠,丽人脱袄,杏腮桃脸,柔情绰态,给人带来无尽的审美愉悦。天津大学与之相去不远,两所高校可以实现优质资源共享,互惠互利,心里不禁由衷地羡慕向往。游湖,已近夜晚。灯光破碎的倒影在深色湖水上显得异常弱不禁风,让人不由得怜惜。高校占据一弯湖水,是件幸事。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绕其环行,有说有笑,这样,世间一切俗事皆可被原宥。那里面有幽静的空气,温润清洁,无关乎任何时间,有的只有花好月圆的和谐。吃饭之余,与朋友感叹它校之精彩。朋友谈到理想,眼里迸发出年轻人特有的向往之光,过不了两年,又是各奔前程的分离。等时过境迁后,我就穷酸地动用一点回忆美学,在已逝之事里寻觅一点温存。如此想来,阴翳笼罩在心头。之后从门外窥视了一眼考场,大地色的木制桌椅庄严地排列,心里多了几分敬畏。吾将何去,跂余望之。题量惊人,作罢头昏脑胀,离开的一刻复得返自然。
在大悦城点了一杯柠檬红茶,与家人联络了一番,接着肆无忌惮地观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悲喜交加的应酬、笑语难掩的调情、不相上下的争执等等,人味十足。对面坐了一个带着黑色报童帽的女子,举止文雅,对着电脑输入一串又一串的文字。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很久,这一点想法关乎未来,不愿赘述。回去后一个女孩正在奋笔疾书,大家谈到某些话题,热切的交谈着,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我不禁心下喟叹。入眠之际,任由各种现实进入脑海,一一厘清,接受任何形式的淬炼,绝不后退与妥协。
离开之际买了煎饼果子。老人洋洋洒洒地抛了酱与葱花在鸡蛋面皮上,放了古铜色的油条在其上,并不忘和我乐呵呵地交谈着。总之,气氛温馨。航班点已到,借助现代交通设备,在积云时而细碎时而深厚的苍茫中飞行,俯瞰纤瘦的河流和巍峨的绝巘。山河苍翠庄严,它就这样直观袒露自身遒劲的骨骼,人的自我意识逐渐被宏观景致稀释,只剩对壮阔波澜的史诗型的夸耀。感慨良多,此番心事只有云知。
打马而过,太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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