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左手夹着自己的头挂在腰间走在教学楼的走廊上，就像夹着一个摩托车头盔。
一个小时之前，他感到头很重也很痛，吃了很多止痛药都没有用，他觉得再痛下去整个脑袋都要炸开了，所以索性把头摘下来。
他要找到那个女人，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春天暖暖的阳光洒进走廊，盖在他的身上，一股由内而外的暖流冲涌他的四肢全身，连小弟弟也不自觉地勃起硬挺。畅快。
他来到校园的白桦林大道上，整个大学空无一人。无风。安静。连鸟叫声都没有。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声音的话，只有阳光灼烧树叶的滋滋声。
两个小时之前，她给他喝了一杯饮料。黑色的。问她是什么，她只是回应一个神秘的微笑。
饮料入口是甜的，甜过之后舌尖分化出一点酸，接着是辣，然后是苦，进入喉咙后是痛。
他呕吐，开始是干呕，不一会儿就吐出鲜红的血。
好喝吗。她问。
为什么？他一直吐血。
让你感受爱情啊，哈哈哈。说完她走出教室不见了。
他来到湖边坐下，湖水是一面大镜子，没有一丝波一丝纹，只有天地。他把头扔到湖中，头浮在水面上。他从来没有试过从湖中的视角去看校园，感觉非常新鲜，树林、楼房、篮球场，平时司空见惯的环境变成了另一番景致。湖水也是有温度的。
三个小时前他向她表白了。在她上自习必经的那条石头小路边上，他用999朵红玫瑰摆了一个巨大的心形，在心的中央，是几十叠百元钞票拼凑成的“婷”字。
婷，做我女朋友吧。他嘴角带着胜利的微笑。
好啊。婷的嘴角带着同样的微笑。
男人跳下湖把头捞了上来，继续往婷的宿舍走去。他走进一片紫荆花林，把头举高靠近其中一朵花，阳光下粉红色的花瓣通透晶莹，就像琉璃工艺品，噢不对，这花有无限的细节无限的纹理，根本不是琉璃可比！他把目光从花瓣移到花蕊，却在上面看到了婷的身影。
十个小时前，男人坐在床上对其他三个舍友说：你们信不信，我明天就可以把校花泡到手，只要我使出绝招，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
同侧的舍友回道：你有钱又帅又聪明，追不到我都看不起你。
对面的舍友问道：艺术学院那个院花甩了？
男人大笑：必须甩，她都要跟我谈感情了，不甩留着过年啊！
动心的不能要？那舍友追问。
玩智商我可以，玩心我没有心玩不过啊。男人躺到床上。
婷穿着一身半透明的白色轻纱连衣裙，在几个花蕊之间跳跃，身边形成一团花粉的薄雾。
男人盯着她若隐若现白得晃眼的胴体出神，一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来，剥开我的心。婷跳上花朵中间的花柱，往胚珠深处走去。
男人立马用双手抓住那朵花，头掉到了地上。他把花瓣脱掉，把花蕊扯开，把花房撕裂。由于没有眼睛，他的食指在花房里面胡乱地摸。
来，再深入一点，再深一点，用你的心，只有你的心可以。花的深外传来婷的声音。
心？男人停了下来。
世界瞬间安静。
他只听到一种声音——扑通，扑通……
噢，那是心。他开始细细去感受它。
心每跳一下，都有一股能量涌向全身，这些能量到达手指的时候，指尖有点痒痒的感觉，就像太阳灼烧树叶那样。
他捡起刚才扯落的花瓣，手指感受到了花的厚度湿度粘度粉度，花内的细胞依然活跃，散发着生命独特的温度。
这温度通过指尖与心相连，他感受到了这朵花从发芽到绽放的所有瞬间，这其中的每一个过程，都是人类无法算计、解释和复制的奇迹。
只有心知道。婷的意识接入男人的内心。
男人看不到她，也已没有意愿去看。感官永远抵达不了此刻的安宁。
还要你的头吗？婷的意识安详而深遂。
心满意足。男人回道。
一个小时后，男人趴在桌面上醒来。头还在，桌上那瓶黑色的饮料也还在。
他想起一个星期前他第一次找婷搭讪时，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她说：有心人。
他问：什么是有心？
她说：能听到花开的声音。
（完）
2018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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