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金山上失魂落魄

作者: 张童宇 | 来源:发表于2017-12-31 09:36 被阅读5次

    理想与现实之间,

    动机与行为之间,

    总有一道阴影。    

    很小的时候,老师如果发问:“你的愿望是什么呀?”,多数同学都会举手,争先恐后的说出自己的愿望,愿望很大,无非是宇航员,科学家等等,咿咿呀呀的一群小孩并不知道理想的分量,只是单纯的愿望,可能还没到理想的层面。

    麦兜奶声奶气的说:“我的愿望是做一个校长,然后收齐了学费之后每天吃火锅,今天酸菜鱼火锅,明天猪骨头火锅”,他的愿望像极了我们最初张望世界的时候,发着梦,闪着光。

    成年人很容易就会实现一个所谓当初的愿望,可能会实现的粗糙一些,但总归是实现了。

    Tony就是这么一个醉心于实现愿望的洋气人,高中时候总想着买双乔丹牌的篮球鞋,每天晚饭后坚持死皮赖脸的跟Tony妈嚷嚷,一个月后迎来的是一顿噼里啪啦的数落:“每天不好好上课,数学模考考20分,我看见你们数学老师都抬不起头”。Tony的父母都是学校里的模范教师,而Tony则是学校里的模范差生,调皮捣蛋没有正形。Tony妈给出了买鞋的条件,期中考试数学考到80分以上。

    Tony其人,学习成绩不达标,交友行事倒是不差。所以,等到考试,周围的很多中不溜或者学习稍好一些的都愿意给他递纸条。结果,数学考了70分。虽没达到80分的要求,但球鞋的愿望也算实现了,得到一双喜得龙牌篮球鞋,稍逊于当时中国驰名商标—乔丹。但也不差,跟它的名字一样,威武霸气,踩在篮球场上虎虎生风!看吧,洋气的Tony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虽降了一档但还算满意。哦,对了,在实现愿望的过程中发生了一件略显尴尬的事情,原本Tony答对的4道选择题,因为抄袭了旁边的中不溜同学,一分没得!想想人生有时候总会发生莫名其妙的巧合,就像有人经常梦到的某件事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神奇的出现,或者产生似曾相识的感觉。高考的时候,Tony数学同样错了4道选择题,同样抄了邻桌的同学,同样一分未得,这次可能因为他忘了自己是A卷,旁边同学是B卷。

    愿望容易实现,大抵是因为这个词语听起来并不是很高级,有种触手可及的廉价感。就像很多衣着光鲜的行走于国贸、三里屯的办公楼与咖啡厅之间的白领们,看到民工或者打扮不入时的会习惯性扬起嘴角,目光一瞥,露出满满的不屑。因为什么呢?这些人不高级或者没有给他们带来高级的感觉。这些白领呢,喜欢互称老师,更喜欢用洋气的英文名互称,听过去一水的Lily,Vincent,Jessie。Tony也是这么一个洋气人,他的英文名跟自己的中文名谐音,大学时候同学们就叫他Tony,工作后因为经常和外国友人共事,所以说着听着还算心安理得,虽然别人总嘲笑他又和哪个哪个理发店的Tony老师撞名了,但管它呢?

    看看隔壁金融公司的春花同学,说话嗲声嗲气,言语间总喜欢加一些类似于and、nice、easy之类的简单英语词汇。对自己的名字更是讳莫如深,工牌上,个人信息表上都写着Lily的洋气名字,恨不得人事经理都能时刻记着她叫Lily,不叫春花。唔,还有在CBD上班的初中同学三亮,自打来到了首都,又是画眼线又是修眉。就像前二十多年忍受了巨大的憋屈,终于在一个无人熟识无人指手画脚的地方尽情的释放了天性。初中便留过3次级的三亮最喜欢别人叫他Vincent。“对,和梵高同名”,三亮在客户面前笑出了一堆褶子。

    Tony曾说,帝都是一个洋气又魔性的地方。来自各大城乡结合地区和村镇里的小青年们穿着铅笔裤,踩着豆豆鞋,在各大简称发廊的造型设计中心里熟练的挥舞着剪刀和毛巾。他们的愿望呢也实现了不少,至少可以自食其力的撑起他们心中的时髦。游走于CBD和霓虹街头的红男绿女们喝着星巴克,穿着当季流行的Alexander Mcqueen小白鞋,洋溢着高级的笑容,比起他们年轻时的小小愿望,当下的生活迷离的无法自拔。拿着企划书,夹着大牌包包的这个总那个姐,总会在入夜的时候蹿进酒吧、红酒吧、西餐厅,不失格调的享受一杯法国红酒或者打开一瓶年份悠久的单一麦芽威士忌,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无限放空无暇提及理想。

    三年前,Tony拿着两千块钱,毅然决然的离开家乡,为了理想也为了心上的姑娘。Tony住进了昌平区的一个城中村,位于北京5环外。城中村里热闹异常,外来人口租住的都是村里的自建房屋,房东加盖几层,再隔成一间一间租出去。Tony刚住进去的第一天,慌里慌张的撞上了隔壁的姑娘,姑娘也没吱声,只是走出几步之后,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对,Tony就是这么说的,银铃般的笑声。夏天,楼里没有空调,简单建造的房屋基本没什么隔热功能,Tony一整天开着电风扇,开着窗户,半夜里楼下的烧烤摊却也火爆异常,城中村里的年轻男女撸着串喝着啤酒,在夹杂着过路车辆卷起的阵阵尘土中,不亦乐乎。Tony完全睡不着,却被隔壁的叫声吓了一激灵,接着此起彼伏,一声高过一声。此后的几乎每一天半夜,隔壁的此起彼伏声和楼下的叫骂声、笑声,组成了这个夏天里最难忘的交响曲,好不热闹。很惊奇的是,这几种声音好像各自安装了屏蔽器,处在自己的空间里互不影响,相安无事。而Tony也逐渐适应了这种类似于在大马路上睡觉的状态,还给隔壁女孩起了一个不怎么讲究的外号,淫铃。

    夏天的中午,Tony出去面试找工作,和一个嗓音极度嘶哑头发极度稀少的公司主管对骂了起来。原因是主管说了句:“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来这面试”。这关乎到Tony的理想与尊严,于是使出了上学时的愣劲,一脚踢坏了该公司的凳子,扬长而去。北京的夏天,异乎寻常的热,尤其混杂了大量尘土的城中村里,出去转一圈便会把衣服搞的又湿又脏,Tony傍晚时分回到城中村,嚼着煎饼听着路边小卖部播放的音乐:“漂亮的姑娘就要嫁人了”,闷闷的往家走,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短信“我订婚了,你也抓紧吧,笑脸”,短信来自Tony当初义无反顾来到北京的动力—心上的姑娘。那天晚上,Tony喝了数不清的啤酒,再把啤酒哭成泪,哭了一夜,隔壁淫铃姑娘半夜打开窗户大骂:“神经病啊,让不让人睡觉了!”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Tony找不到工作,四处碰壁。春节过后,Tony终于收到了一家公司的入职通知,边学边做也渐渐的进入了正轨。一年以后,Tony搬离了城中村,搬到了三环附近,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Tony以前有很多讨厌的人,不给他抄作业的同学,骂他不好好学习的老师,跟他打架的社会小流氓。但现在,Tony觉着这些人很可爱,想起来会不自觉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的笑。Tony说,你永远不知道你的三观会在哪个人身上再度刷新,恩,这些都不重要,独善其身就好了呗!洋气的Tony终于穿得起以前奉为圣物的球鞋,那个最心底的乔丹,Air Jordan买了半个系列。愿望倒是实现了不少,但深不见底的焦虑越来越频发。

    前不久,Tony回了一次城中村,看着村容村貌比以前干净了不少,但村子里的自建房屋大多拆的拆,关的关。楼下的烧烤摊消失不见了,从前烧烤的那片空地上空挂起了一条横幅“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倒是不远处垃圾遍地的臭水沟好像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该整治了”,Tony嘟囔着。

    上一辈提到北京会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稍早一些的中年人也会哼两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音乐是一个时代的写照,你听,以前唱到北京,歌词向上,作曲清新,全无半分浮躁。到如今,这一辈的青少年唱着“我们在这欢笑,我在这迷惘”“又一个四季在变幻,而我一无所获的走在街头”,仔细想来也不算无病呻吟。时代变了,北京变了,温饱解决了,精神也失常了!愿望实现了,理想也找不到了!使劲扒拉勉强扒出一条缝,缝隙里看见合租房里漆黑的地上杂物遍地,不远处的酒吧街灯红酒绿,某soho里的Vivian和Jack讨论着KPI,讨论着PE,夹杂着洋气的词汇眉来眼去。

    花谢花开,四季变幻的节奏总是在加速,北京的金山上没有万丈光芒,香山上倒是韵味别致。大千世界里漂浮着的千千万万孤独、抓狂、不安的灵魂啊,如果愿望实现了,那理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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