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赤蛇
师尊说过，这是他的魂灯…
‘魂魄死则魂灯灭。’
刚才，就在他面前，师尊的魂灯，灭了。
魂死则灯灭。
师父……
顾栾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苍白。
他举起那盏魂灯，冲出了房门。
灵气飞速运转，沿着灯盏与衰萎灵魂间已逐渐断开的细微联系一路追赶。
顾栾随着魂灯的指引飞奔向外，只是终究赶不上魂魄的消亡，他感受着灵气与魂魄那端的距离渐渐拉大，心如焚火。
一个不小心，他被不知哪棵树上垂下的树藤绊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怀中原本紧紧抱住的灯盏也受这震动，不受控制地脱了手，在顾栾面前翻了几下，滚出去颇远。
魂魄已逝，魂灯也化作世间的寻常灯盏，沾染了泥土污迹，在一片苍绿中分外可怜。
顾栾咬牙爬起，将魂灯护得更紧。
可是断了。
无论他再怎么联，萧烛的魂灯都如一盏不能更普通的凡灯般毫无反应，输出的灵气仿佛是被投入了死寂的水中，激不起那怕一丝的波澜。
找不到了。
完了。
怎么办。
完了。
找不到师父了。
完了。
仿佛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声细语的劝慰，细听却又宛如雷霆万钧，万千喁喁在脑海中激荡成一片无可抵挡的浪潮。
走吧？
他不会回来了…他都死了…找不到了…你找不回他咯…
灯都灭啦。
一定是有哪里不对，不可能，师尊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师尊不会骗我的。不可能的，师尊那么厉害。一定是有哪里错了！
那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嬉笑着。
灯都灭了…他死了…他骗了你啊…你找不到他的…你什么都做不到…他的确死了啊…
你骗我！
顾栾胡乱一剑劈向前方，不知觉间泪水划过脸颊。
仿佛敌人就在前方，只要让他闭嘴就能更改事实。
只要是杀了他就能让师尊回来…
那嬉笑着的细小声音不知何时远去，顾栾却仍在原地劈砍，他双眼发红，腕颈处青筋爆起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神异的是，即便他剑剑挥得凌厉，却伤不到任何东西，剑尖每每触到四周树木，就如触到了一片虚影，剑身完全离开后树木完好如初。
可他已然癫狂，又怎会注意到这些？
“他可是你徒弟，你就忍心这么看着？”
一个低沉的男声在顾栾背后响起，语气中带了些调侃意味。
萧烛不知何时站在了顾栾背后，在离着他约有七步远的地方掀袍坐下，神色安然。
心有所障，就辨不清真相。
“那是扶摇山的弟子。”萧烛的声音依旧温和平缓，却不免含上几分凉薄。
他怀中抱了只赤色的小蛇，细看之下又有些像是没长脚的龙，一对金眸闪闪发光。
小东西明明是兽，面部表情却极为丰富，此刻像是被萧烛的话噎住了，好半天才咂了咂嘴，张口却是先前那个低沉的男声。
“扶摇一派早八百年前就死绝了！”
萧烛不紧不慢的回道：“可他学的是正统的扶摇传承。”
他一一细数起来：“他住的是扶摇山的地界，看的是扶摇山的典籍，我教他的曲子也是扶摇那帮人吹过的，就连他用的剑……不也是扶摇的么？”
那小蛇憨态可掬地摇了摇头，正欲反驳却被打断：“那把剑怎么能算？况且你又不是…”
萧烛改换一手拎住他后颈，另一手抚上自己脸颊，语气温柔缱绻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仇恨：“再说了，他师尊也是扶摇的人啊。”
小蛇打了个寒噤，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半晌还是开口道：“那，你就这么放着？”
“当然…不会。”
随即便是更长的一段沉默。
最终顾栾一声似怒含悲的狂吼打破僵局，萧烛伸手甩出小蛇，那小蛇攀上顾栾脖颈，一口咬在他肩上。
顾栾眼前一暗，栽到地上。
墨色长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条凌厉的长弧，笔直的插入了远处的一棵古松。
小赤蛇从顾栾身上爬下来，在草丛中缓慢的爬向那棵树。
它沿着树干爬到了那剑的正上方，在空中借力跳到了剑柄上，缠了几圈稳住身形。
不知为什么，小蛇回过头看了看。
萧烛正背着手看向这边，对着它点了点头，似乎是肯定了它的行为。
小赤蛇猛地吐出一块石头，不偏不倚的嵌进了剑上的凹槽。
这一下似乎耗费了它极大的力气，整个蛇身都瘫在剑上，尾巴也松垮地垂了下来。
那石头与剑柄间相连之处没有一丝缝隙，似乎原本就是嵌在那里的，此刻散发着淡淡的微光，像那条小赤蛇的蛇瞳一般金黄。
萧烛招招手，一道灵流送了过去，小蛇被重新抱进怀里。
一人一蛇就这么离开了。
只余下顾栾瘫在原地，口中不时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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