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水不再［玄亮同人］

  一道耀眼的霞光从东方迸射出来，跌落在益州城中央那座高耸入云的宫殿前的丹墀上。大汉丞相诸葛孔明踏着一地金粉似的朝阳，与身后的文武百官一同走向那神圣的宫殿。

  龙椅上的男人今天似乎有点沉郁，他用尖刀似的目光冷冷的把群臣扫过，丹唇轻启，似乎是不经意的道：

  “朕欲发兵征东吴，为关、张二将报仇，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孔明心头有一丝不祥的阴影掠过，他立即出班奏道：“臣以为不可！”

  刘玄德的神色立刻有些黯淡了，他手扶御案，一双大手上骨节分明，冷然道：“那爱卿说说，为何不可？”

  孔明正色道：“陛下刚刚建立大汉，天下人多有不忿，国内外政局尚不稳定，若此时兴兵东征，则国库供应不足，百姓多有怨言。臣以为应先休养生息，待国库充盈，百姓安定之日，再兴兵东征，则后方无患，方能专心致志，一击制胜。望陛下三思。”

  刘玄德御手青筋暴突，他用锐利的眼神死盯着他三顾茅庐请来的丞相。孔明霎时冷汗涔涔，端着笏板的双手几乎要颤抖。在他记忆里，他的主公，还从来没有让他这么紧张过。

  但孔明深知自己的话是对的，哪怕他的皇帝当场把他凌迟，他也义不容辞的一定要把他的谏言告诉皇帝。

  他孔明说不行的事，还从来没有成功的案例呢。

  这一点，这个与他共事了十三年的皇帝，心中一定比他还清楚。

  可是今天，刘玄德真的是和他的丞相杠上了，他冷漠的龙眸在孔明身上流转了几圈，张开嘴。孔明以为他要反驳自己，正斟酌着怎么答复呢，忽的听见玄德极有穿透力的声音：

  “退朝。”

  孔明错愕的抬起头，正好与皇帝的眼神相撞。这一撞，让孔明头晕眼花，他和他的过往，三顾茅庐，火烧新野，赤壁火攻，巧借荆州，那一幕一幕玄德对他的温和笑脸，在他的脑海里天旋地转。

  玄德大步走下丹墀，与孔明擦肩而过，宽大的龙袍掠过孔明袀玄色的朝服。孔明蓦然回首，那人却不曾回眸看过他一眼。

  “陛下！”孔明赶紧步履匆匆的追上去，“陛下不再听一听臣等的意见了么？”

  玄德根本没理他，径直走出了大殿。

  十三年间，他给过他多少个笑脸，他曾经把他看的多么重要！可是现在呢？他连一句“你不用说了”都舍不得赐给他的丞相了么？

  不行。孔明在心里告诫自己。皇帝绝对不能东征，至少现在不行。

  他诸葛亮，今天就算把命给豁出去，也不能让他辅佐玄德辛辛苦苦建立的大汉，毁在玄德手里。

  他深吸一口气，追出大殿去。

  丞相的面子他也可以不要，只要能阻止皇帝的一心执念。

  “陛下！请听臣一言！”

  “丞相别再为难自己了。”刘玄德回过身来，用有些怜惜又渗着一丝嘲讽的神情，意味深长的扶住孔明的手臂，“朕意已决，丞相再怎么谏，都只是给自己徒添烦恼罢了。”

  “陛下忘了臣先前告诉过您什么吗？”孔明严肃的说，“兵家大忌，便是急于求成啊！”

  “哈哈哈哈……”玄德仰天大笑，“丞相真是老糊涂了。朕怎么不记得你说过这话？”

  “臣先前没说过，那就现在告诉陛下！”孔明推开玄德的手，深作一揖，“千言万语，臣只有一个念头：陛下当下，不宜东征！”

  刘玄德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孔明再一次冷汗湿了朝服。他在衣襟下紧紧将手握成拳头。

  “诸葛亮。”刘备缓缓咬着牙说，“这大汉的皇帝，是朕，还是你？”

  孔明当下愣住。

  这……这还是当年那个诚恳的刘皇叔吗？

  坐上皇位后，是不是每个人都会变？

  当年那个苦苦哀求他出山辅佐的人，曾经对他多么言听计从，几乎是把他捧在手心里，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而现在，过了十三年，他已经把他看做一个多余的物件了么？

  所谓的鱼水君臣，是个谎言么？

  他的皇帝早已不当回事的东西，他还那么在意，时常拿出来温暖一下自己。呵呵。真是讽刺。

  他那么神机妙算，竟然看不透自家主公的心？

  他曾经可以看透一切的那双火眼金睛，如今也花了么？

  他觉得自己眼前正渐渐模糊，刘玄德英气的脸庞缓缓的迷离了。

  “扑通”一声，这位心高气傲的大汉丞相，失魂落魄的跪倒在他的君主的龙袍之下。

  “陛下，您还记得吗？”孔明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臣刚刚出山的时候，您对关张二将，说过什么？”

  “朕说过什么？”刘玄德冷冷的瞥了他的丞相一眼，甚至没有想过去扶起他。

  “陛下说……”孔明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坠落，湮灭在冰冷的地板上，“……孤得孔明，犹鱼之得水也……”

  “哈哈哈哈……”刘玄德笑的有点凄凉，“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丞相不要放在心上了。”

  “可是，陛下不放在心上，臣可是一直放在心上，一直，一直。”孔明紧咬着唇，努力忍住汩汩而出的眼泪，“陛下已经忘了吗？陛下三顾茅庐把臣请出山，就这么不珍惜臣吗？”

  “臣所说的，都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啊！您真的不愿意再听臣的肺腑之言了？”

  “诸葛亮。”刘玄德紧咬牙关，冷然唤道。

  孔明仰起如玉的脸庞，同样紧咬牙关，语气却比玄德多了几分谦卑和温和：“臣在。”

  “天下事，都要依你的来吗？”

  孔明再一次愣住，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把你的肺腑之言收起来，朕不想听。”刘玄德狠狠地说道，“以后，朕想做的事，别再阻拦。”

  “否则，小心你的脑袋。”

  仿佛一个霹雳打将下来，孔明只觉得天昏地暗。

  这不是梦。

  他确实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的皇帝对他的冷漠。

  就像古往今来所有功臣那样，孔明为玄德倾尽韶华，最终换来的，只有君王的冷脸相向。

  那一刻，孔明真想抽出玄德的佩剑来给自己一剑。他活在世上唯一的牵挂--------他的主公，已经将他视作绊脚石了。那还活着干什么？只是徒增伤悲罢了。

  可是他又不能死，他的理想是匡扶汉室啊，是天下归一啊。

  为了理想，就算被猜忌又如何？被嘲讽又如何？被厌弃又如何？只要可以实现他的理想，他什么都愿意给，包括生命！

  这位大汉丞相用朝服的衣袖拭一拭凤眸之中莹莹的泪水，站起身来。他的皇帝早已走远了，他也没去追，朝着和皇帝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他要去为皇帝东征想计策去了。

  他也知道刘玄德是为了大汉的未来好。那，不休养生息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他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刘皇叔的军师中郎将身份。这可以说是他最幸福的身份了。在那时候，他诸葛孔明与刘玄德，还是令世人艳羡的鱼水君臣呢……

  如今，鱼水不再，济世之心，永世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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