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梦见他了。”上班路上,我微信了朋友。
“你还没忘记?”看到朋友的消息,又回想起了昨晚的梦。
只记得三个片段,像一个不完整的微电影。
第一个片段,暗恋被发现。
我不经意地回头看他。而他刚好也看到了我,并且捕捉到了我眼里的情绪。
回头的动作,不停地被梦倒放。
我的眼神,不停地被他玩味。
第二个片段,街上偶遇。
他:好久不见,加个微信吧。
我无言,只是看着他。
第三个片段,意外表白。
街角,再次相遇。
他:做我女朋友好吗?
我依然无言,但点了点头。
挺美好的一个梦,真的。
而现实中,他带给我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生活的噩梦,也许就是从认识他开始的。
中学开学的那天早上,与陌生的异性擦肩时,我生出了一种恐慌。
父母远在异地,情绪无处诉说,只得硬着头皮,开始了中学生涯。
坏透了,是这个时期我的关键词。
中学的第一个晚自习,第一次从别人口中认识了他。
“喏,就是他。”熊娜指着站在窗子边的那个男生。
话音刚落,那个人突然侧过头,对上了我的目光。
我立马低头,双手突然不知道往哪放。
当年被偶像剧洗脑的我,本以为那样的对视会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却未曾料到,后来的我用了6年去摆脱那样的眼神。
其实,不太想提到他的名字,但故事必须得从这个名字开始。
整个中学时代,我几乎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因为我害怕自己的情绪会在这个名字中,被窥探,被放大。
唐,这样普通的名字,全国可能有成千上万。
但对当时的我来说,它是特别的。
仅仅想到这个名字,就会心跳加速。
对他,不是纯粹的喜欢。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手足无措的情绪。
这种情绪随着和他之间距离的缩小,而一天天地加深。
开学的前一周,还与他保持着非常安全的距离。
我在倒数第二排,他在正数第二排。
一周后,班主任根据入学成绩调整了座位。
他到了第四排,我到了第六排。
距离变近,我更加手足无措了。
第一次和他单独交流,是因为要出班级第一期的板报。
星期天的下午,教室里只有我和他。
不记得具体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笑,让我红了脸。
而从此,脸红成了对他的条件反射。
在和他成为同桌之前,我固执地认为他是有那么一点喜欢我的。
一次无意的对视,或许我可以忽略掉,但第三次,我无法视若无睹。
那样的对视,用一眼万年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圣诞节的那晚,我站在讲台边上,感觉有一道目光注视着我。
顺着望去,我看到了坐在座位上的他。
那一刻,时间如同静止了,我听不到周遭的一切声响,看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只听到自己心跳加速,看到他眼神里的笑意。
等我回过神,周遭恢复了嘈杂,而他正埋头看着书。
这是第三次发生这样的事,除了我和他,没有人会知道那短暂的几秒,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对视,让我无法不心动。
那段时间我极度想确定他喜欢我这件事的真实性。
在中学的第二个学期,他成为了我的同桌。
我有些小雀跃,也有些焦虑。
雀跃可以和他有更多时间相处,焦虑在他面前无法隐藏自己的情绪。
而关于我认为他喜欢我的这件事,更加成为了一个谜。
纪律委员,是我在班级里的身份。
因为这层身份,制造了很多和他说话交流的机会。
当时,身为纪律委员的我,被班主任委以重任。每天都带着一个大本子,本子的用途是用来记录每个同学的品德分。加分或者扣分,都由我来掌控。分数不及格,期末作业加倍,还会通知家长来开检讨会。
唐从入校以来,上网打架逃课抽烟,全都做过。他的分数扣得是最快也是最多的。而他的“生杀大权”刚好掌握在我的手里,所以他利用同桌的身份,和我套过不少近乎。
同桌的日子,最开心的时刻大概是中午。我每次都会早早地来到学校,等着他来缠着我,翻看他的品德分又被扣了多少。
接着,他会用玩世不恭的笑看着我:你确定分数没有扣错?
这时,我会白他一眼,但心里却开心的要死。
当时的我,梳着大背头的马尾,戴着圆框眼镜,总是穿着土黄色的外套。
这样的我,不敢讲喜欢,更不敢把喜欢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可是一旦“喜欢”了一个人,等同把自己情绪的遥控器交给了对方,连同弱点。
我越想去隐藏这样的自己,就越容易被他发现。
对我,他有一个绝招。
无论课上,还是课间,只要他把目光落在我的身上,脸就会不自主的红起来,那红色会迅速承包整张脸。为此,我发明了控制情绪的小动作,咬嘴唇和鼓腮帮子。
每次他看见我做这两个动作,都会说:你能不能不要做这么丑的动作。
以致于后来很多年,当我做这两个小动作都会想起他说的话,然后迟疑一下。
这不是暧昧对象的调情,更不是甜蜜的暗恋,而是他的恶作剧。
我任何的一个动作,一个声响,仿佛都能被他洞穿。
他就像一个挑剔的观众,看着一个演技拙劣的小丑。
同桌的那段日子,痛苦日益滋长,我也彻底断掉了认为他会喜欢我的想法,开始试着去讨厌他。
但讨厌只能加深痛苦,却消除不了。
我耻于拥有那样的痛苦,更耻于告诉别人。
逃不走,躲不掉,唯一能做的只有咬着牙隐藏。
可笑的是脸红这一破绽,让我总在他面前暴露无遗。
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轻松击败我。
嘲讽的,玩味的,鄙夷的,不屑的。
精神被欺凌的痛苦高于肉体的数倍,这个我深有体会。
最直接印证这点的是我无心学习,成绩急速下滑。
直至三年级上期,他转班,我才松了一口气。
努力复习了一年,不好不坏的进了县城的二流高中。
但痛苦并没有消失,而是加深成了一种“恨”,而“恨”的对象成了所有的异性。
高一上期开学,我开始对异性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
很快,与班上一个男生发生了言语的冲突。
不到一个月,被全班男生孤立。
第二学期,被迫转到文科班的我,对异性的“恨”开始转化为一种“恐惧”。
每周按规定换座位,和男生同桌时,无论课上还是课间,都痛苦万分。
一整个学期,和男生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我开始不分昼夜的看小说麻痹自己,想借此减轻痛苦。
但反而愈加严重,“恐惧”的对象成为了所有人。
我难以踏入校园,害怕与任何一个人对视,害怕听到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在各种荒唐的请假理由用尽后,我开始有了轻生的念头。
第一次付诸行动是在某天晚自习后,我走进了一家药店。
“有安眠药吗?”当时的我,只能算半个活人。
“没有。”药师面无表情,语气坚决。
吃安眠药的想法破灭后,我仍不甘心。
某个夏日的夜晚,我用一个生锈的刀片划开了手腕。
没有喷涌而出的鲜血,只有少得可怜的几滴血落在了地砖上。
我再一次被死亡的恐惧,打败了。
但我不愿再踏进学校一步,天天躲在房间。
逃避,让我等来了休学半年的结果。
这半年,心里有个声音总对我说,你病了。
听说心理的病会麻痹神经,产生身体疼痛的错觉,严重还会出现幻听。
这似乎印证在了我的身上,无缘无故头疼,再次入学后,经常产生幻听。
休学的半年,心理问题并没有解决,反而加深了。
轻生的念头,再次被我提上日程。
直至父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才带着我去见了医生,又吃了一大堆药,才抑制住我极端的情绪。
医生说,我患有轻微的抑郁症。
他自以为是地认为导致我抑郁的是升学压力,父母也十分赞同。
家里人纷纷给我做思想工作,开导我。
但我心里知道如果解不开过去的那道结,是治不好病的。
阴沉抑郁,大概就是整个高中给周围人的印象。
高考后,摆脱了人群最密集的学校,我终于喘过了一口气。
但即将来临的大学生活,依然是对我的一大考验。
我开始正视自身的问题,去感受恐惧,试着与别人交流。
从买东西害怕与导购说话到交流无障碍,从吃饭点餐声音太小到敢正视店员的眼睛,从在路上害怕遇到熟人到主动与人打招呼。
这些改变,用尽了我整个大学的时间。
毕业后的暑期,无意在县城的街上碰到了唐。
他带着惊异的眼神看着我:你变了。
我只是笑笑。
多年前,我也见过他这样的眼神。
星期天的下午,我拿着作业递给他。他看到我愣住了,往回走时还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见他那样的手足无措还是第一次,当时的我心里是欢喜的,心想:改变没有白费。
那天的我,没有戴眼镜,没有梳大背头,而是放下了头发,整齐的刘海盖住了额头,也盖住了自卑。
他看我的眼神,是被惊艳到的眼神。
而再次相遇,我看着他同样的眼神。
一次为他而改变,一次为自己改变。
两次改变相抵,多年的复杂情绪也算得到了了结。
其实,早在中学毕业之时,这段过往就被了结了。
只是当时我拒绝了那样的方式,只是他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中学毕业时,他给我写的那页同学录。
上面写道:以前做的那些事不要介意,希望以后见面还是朋友。
我当时看了,有些恨,甚至不愿再承认曾喜欢过他这回事。
恨了那么多年,痛苦了那么多年,他从来都不知道,也永远都不会知道。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在朋友家来了一场彻夜长谈。我袒露了多年来藏在心里的秘密。她们都很惊讶,惊讶我居然会喜欢唐,而且藏得那么深。
我在心里苦笑:就算藏得再深又有什么用,他一眼就能识破。
那晚朋友告诉了我他的qq号,我加上了。当时心里依然藏了一句话,想问问当年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寒暄了几句。
回想起中学开学的那个早上,那种突然不安的情绪,最开始不过只是来自青春期的躁动。
而当年懵懂的自己,无处诉说,也无法自救。
他,恰巧成为了情绪产生的一个借口。
多年后的今天,我更加明白,对他,是有喜欢,但更多的却是为了给慌张的自己找到一个出口。
时隔多年,再次梦里相见,也算是给多年的执念一个像样的了结。
执念,至此方休。
而他也已彻底从我的生活中,脑海里抽离了。
唐,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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