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会有春潮经过气田吗?
我没有接到气矿春检的通知,更没有接到作业区季检的命令,但,各个作业区,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你看,石油人家的窗子,都向阳打开了,家属院的杨柳,都在指东说西,纷纷在说冬天的往事。这,似乎冥冥之中,有暗示,更有彼此的心照不语。
我喜欢这样的心照不语,因为,这与我在巡检路上的所见所闻,合上了拍子。
就说那一次吧。我和我的同事,巡检到了川东北气矿达州作业区的河西阀室,我就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江的两岸,巨大的钢铁构件,平空架起了一条空中通道,如虹,而过江的输气管道,则如一条长龙,横跨在大江之上。江的这边,管道从崇山深处,蜿蜒着向前,江的那边,管道又消失在茫茫苍翠里,那一种原始的壮美,直扑扑地冲击着你的神经,令你激动不已。
管道之中,是沉淀万古的气流,而管道之下,又是万古不变的江水哗哗。这个时侯,你所有的感叹,都变得毫无意义,这个时侯,你才会发现,工业的美,和自然的美,能那么水乳般交融在一起。
原来春潮过境时,它的大手笔,往往被我们平凡的眼睛,忽略了,只有机缘巧合,那人间的壮美,才会石破天惊,划亮我们的视野。
……
当然,远没结束,就像巴山深处,还在下着的夜雨。
这一次,我们去达州作业区的铁山增压站,处理生产网故障,一路上,我们的工程车,蛇行在深山中,颠簸得不行。没料到的是,与车内的浑身不适,形成鲜明对比,车窗外,铁山的山坡上,一树一树的白花,开得满山遍野,成了纯白的世界。
我的同事说,今年好怪,梨花这么早就开了。我说,不是梨花吧,应该是李花,桃红李白嘛。开工程车的老师,笑了,你们啊,都犯了常识性的错误,不是梨花,不是李花,是乌梅在开放呢。
原来,春潮就在路上,如果不是走在路上,我们,不过是春天的过客,而不是归者。如果不是走在路上,我们又怎会知道,那鲜花的深处,还藏着一座座有气的井站呢!
我知道,梨花,李花不会笑话我,因为,此花开后,会有更多的花,会在春天的呼唤下,艳艳地开放,就像啊,春天一直都在公诸于众的秘密。
……
沿着井场的崎岖山路,走向井场分布图的真山真水,在工程车的“老马识途”下,我,与一个个生产井,见过面,握过手。我,与一个个正在醒来的老井,长谈过流年,悄悄地问过,老兄啊,安否安否?
这是春潮经过气田经常会发生的事。我如此,井如此,所有巡管的兄弟,和所有巡井的姐妹,都如此。头上,是父辈望过的天,脚下,是师傅走过的泥水,是他们和她们,从这个山头,走向那个山头,把路上的艰辛,和日子的绵长,都活成了春满气田的风景。
……
我在有“石油边城”之称的南坝,停下了脚步。
站在“甩甩桥”的中间,我能感受到桥身的摇晃,亦能感受到桥下的春水,不停在流走。我能想象,当年,一个个从桥上出发的钻井儿郎,在河坝边,就有一个南坝的幺妹,在多情地挥手。我还能想象,从大山深处流来的故事瓶,擦三下,都会有岁月的痛鸣,有春寒料峭,更有春雷滚滚。
我站在桥上,四野无人,我的思绪,连接千古。天然的气,是什么时侯形成的?它的跃跃欲试,是什么时间,被寻井人收到,春江水暖人先知的?向下的不屈,和向上的不拘,是什么时候,擦出了火花?秋天开钻的号子,是什么时候,就成了春天开花的锣鼓?……
所有的拷问,在这个时侯,像一节节有温度的火车,在推着我向前,去思,去想,去思想。
河上,大山深处流来的冰块,正在融化,碎片敲打着鹅卵石,有碎碎的声音。噫,我发现春天最大的秘密了,春潮是有声音的,碎碎的,像极了锅碗瓢盆的奏鸣曲。
现在,我知道了,生活的样子,春潮的样子,其实,都是你的样子。
因为有你,让我看到叶子落下,还有重回枝头的惊喜。因为有你,让我站在生活的泥土,还有飞向天空的勇气。因为有你,让我站在父辈的肩上,超越了自己。你,背光而睡,睡在我的世界里,只是啊,那里的柔软,是否还有我要的春风如洗?
坐在中国青青的岸边,这何须问?因为,今夜,所有的作业区,整个沸腾的气田,都有春潮经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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