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战争——戒烟（随笔）

我和“我”的战争——戒烟（随笔）

作者蛰虫

对一位资深烟民来说，戒烟就是一场惨烈的战争，我和另一个“我”。

                                                    ——作者

我第一次抽烟与表哥有关，似乎是表哥偷了我父亲抽剩的自制雪茄头。那次体验并不美妙，导致我认定抽烟太受罪了。在中学、大学以及工作初的几年里，虽然偶尔也与伙伴们抽一支，本心还是很抵触，窃以为是毫无理智的行为，花钱买罪受。

我真正抽烟开始于下乡锻炼。对我们这样的穷单位，做点事全靠忽悠和自费的亷价香烟，下乡几年，与周围的农民和乡村干部相对呑云吐雾，当有一次闻着邻座喷香的烟味不能自拔时，我终于意识到我有烟瘾了！

有了烟瘾，有件事就得干了，那就是戒烟。看多了伙伴们各种戒烟的痛苦表演，比如磕麻子、嚼口香糖、吸电子烟，还有戒了抽，抽了戒，乃至被我称为狗改不了那个啥的循环，我的第一次戒烟完全可以称为神奇——一场感冒，闻见烟味就恶心，一下子成功戒烟一个多月。既然戒烟如此容易，我很快就复吸了，反正想戒就戒好了。

戒烟并不像我想的那样容易，第二次戒烟简直是完败。

我们所在的城市出台了历史上最严厉的戒烟条例，老板在中层干部会议上强调，以后决不允许在工作场所和办公场所抽烟，如果被市里罚了款，个人罚款由个人承担，单位罚款也由个人承担（这笔罚款的起始金额高达5000元）。

东风来了，我在自己负责的小部门讲，以后办公室不许抽烟，来办事的客人也不许抽烟。戒烟计划受到女士们的热烈欢迎，烟民们对抗不了，也就默认了。来办事的客人在我无礼地当面指出后，也收起了咬在嘴唇上的香烟。

眼看要满一个月了，我的戒烟行动即将大获全胜。有一天去向老板汇报工作，老板很习惯地发了一支烟。

我连忙解释：“按老板要求，我戒烟了，我们办公室也禁烟了。”

老板说：“在我这抽完了再回去。”

我看看拿在手中的烟，欲哭无泪，认命吧，点上烟就抽了起来。过了几天，主管来了，用来夹烟的两个手指头勾了勾。

“主管，我戒烟了，我们办公室禁烟。”

主管手指头又勾了勾，我只好取出烟，给了主管一支，自己点了一支，戒烟行动就此结束。

随着社会的发展，我身边的同事们、亲友们戒烟的越来越多，大街小巷，饭局酒桌上抽烟的越来越少，抽烟不再是交际的媒介，解忧的杜康，反而成了没素质的标识，要命的毒药。加上税率提高又增加了金钱支出，戒烟又成了必选项。

人是有两面性的，包括少年无知时自诩表里如一的我。戒烟大约两个月时，在外来办事者不知情、同事们有意无意寻开心的情况下，我的桌面上积累了小小的一堆香烟。那天兴高釆烈地吹嘘一通自己意志何等坚强，大大地嘲笑了兄弟们戒烟时的种种无聊举动，然后骄傲地给每人发了一支烟。

等到大家凑趣地抽着烟离开后，办公室清静下来，对着留下的一支烟和作为二十多年吸烟历史见证的打火机，我突然间萌发出个强烈的愿望：抽了这支烟！

伴随着这个愿望的产生，仿佛有个声音很诱惑地说着：抽吧，就一支，反正没人看见……

我一次又一次地把烟放入唇中，取下来，再放入，再取下来，有一次甚至打着了打火机。当然，这支烟最终没有抽，一直到今天我没抽过一支烟。

可我究竟能坚持多久呢？我是表里如一的君子吗？我常常拷问自己。

在戒烟八个月后，我差点又复吸了。那次在张掖搞一个活动。在商谈过程中，老刘递来一支烟，正在思考的我不假思索就接了过来，叼在嘴上，伸手到口袋里掏打火机。一掏掏空以后，我才恍然大悟：我已戒烟八个多月了。该死的记忆啊！

抽烟成为常态，在我不过十年有余。一成不变的生活状态和职业倦怠结合起来，成为催生烟瘾升级的元凶。对环境的无力感，对自己无法克服的缺点的厌恶则是帮凶。

每天走进办公室，开电脑，打开水，倒昨天的残茶，泡茶，点上一支烟，打开电脑，考虑一天的工作，这几乎是我每天上班的启动程式。吸上一支烟是最不可缺少的环节，其它环节或许可以缺失，少了这个环节，脑子一片空白，无法思维，工作当然不能开始了。顺便说说，我在非工作日是不抽烟的，我在家里也不抽烟，除非是召待抽烟的亲友或亲友聚会，或是工作交流接待。

在我们的工作中，难免要加班。加班的理由有两个：项目和检査，加班的一个恶果就是抽烟。当加班到精疲力竭，思维如锈住的轴承时，对一个老烟民来说，那个小小的烟卷就是精力之源，就是润滑油。

当你的辛苦和付出得不到单位认可，还得从头做起；当你带着一天打拼的疲惫回到家里，听到的是妻子埋怨的唠叨；当看到心爱的儿子心中欣喜，明天却要去学校接受老师的训斥。当失败到来，当灾难降临，你却无能为力，你的心情极其失落，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想黙默地舔自己的伤口，何以解忧，唯有香烟。

如果吸烟对烟民们如此重要，那么戒烟无异于找死。可是，世界有那么多的人不吸烟烟，或者戒烟成功，可见离开了烟草，还是有办法的。

成瘾是一、两年的事，戒烟是一辈子的事。

做好心理建设是赢得战争的第一步。经历了两次失败的戒烟，总结了身边无数个案例的经验与教训，这次戒烟我决定动用我的终极武器——“倔强”。“懦弱是我一生的朋友，我把它藏在倔强后面，伪装坚强。”注1这一武器祭出，首先对付的是各种各样的劝吸，温柔如水的、暴力强制的、诱惑如狐狸精的、貌似客气内藏威胁的，等等，辅以各种各样夸大的医嘱和受害症状。一场场战斗下来，终于取得了初步的胜利。

接下来对付的是日积月累养成的习惯了。改变是有意识的，不变是无意识的。别人敬烟，有意识时你会拒绝，无意识时你会接下叼到嘴上。手边有烟，又有工作压力，有意识时会抵抗诱惑，无意识会被诱惑。过去吸烟如吃饭，定时定点，是生活的一部分，有意识改变，无意识因循。习惯改变不易，需要坚强的意志，坚韧的精神，替代品可以，也只能减轻烟瘾的诱惑。我的“倔强”可以放大意志的力量。

2015年8月25日，我去人民医院看病，大夫说我应该戒烟，我立即表态：戒，马上。

这场戒烟一直进行到今天，2019年3月20日，我没有抽一支烟。每当有人劝我抽烟，我都提醒我自己，我一生没有坚持过一件事，这是我坚持的唯一一件事，我必须完成。有人劝我抽烟，我就告诉自己，你越劝，我越不抽，塞到嘴里我也不抽，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当老板劝我抽烟时，我就想，你整天耀武扬威，我都忍了，诸事服从，但这烟我就不抽！

这是一场永恒的战争，直到永远，决不会有和平降临。因为我是和自己，另一个“我”，这个世界上最难战胜的敌人战斗。

注1. “懦弱是我一生的朋友，我把它藏在倔强后面，伪装坚强”出自蛰虫的一首小诗《自画像》：“懦弱/是我/一生的朋友，我把它/藏在/倔强后面/伪装坚强……。善良/是我/一生的伴侣，我把它/隐在/冷漠后面/掩饰脆弱。”

（完）

2019.3.20

我又复吸了。在单位的一次大会会餐，我被老板叫到首桌上，与一帮领导同席。于是，来敬酒的同事们不管出于真心还是假意，也得敬我一杯，勉强应付了几杯，我也快接近醉了，于是躲到了后勤工勤人员的那一桌。便有一起工作了30多年的几位老师傅来敬烟，又有人抓住肩膀，烟便塞进了唇间，打火机一响，烟点着了，我也就认命了。

这正是我错过了我人生的最后一个机会的时期，情绪低落，意志脆弱。不过，后来我发现，我又回到了当年，不是香烟控制我，而是我控制了香烟，想吸就吸，不吸就不吸，正好！。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相反，随波逐流才是我的常态。我一生一次一次被自己打败，而且限于年龄，我已经基本没有战胜自己的可能了。但我终于知道了，在一切我和“我”的战争中，机会永远存在。

愿与年轻人共勉。

202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