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我大哥在独自竭尽全力地拉车上陡坡,我心一颤,顿时情绪激动,不顾一切跑上去,倚在大哥拉的架子车尾,二话不说,趔了膀子不声不响帮大哥用力推扛着车。
大约架子车又移动了三四米的距离,架子车尾部一沉,就哐咚一声停下了。我趁势赶紧闪了身子躲在一边。
我大哥松了架车子把儿,把肩上的拉车攀带儿取了掛在把手上,他的脸儿已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象拉风箱,听父母说他从小得风气病一直也没治出根儿,不干活时不觉知,一干活就显出与常人的不同,呼吸特显不自在的。大哥白布衫儿的布圪塔扣儿全解开了,敞着怀,胸膛鼓伏得厉害,一起一落,全身都冒着热气,涔着油亮油亮的汗水。
大哥一把攒着白布衫的下摆,就在额头,眼窝儿,脸颊,下巴脖颈以及胸脯和腋下,一连贯地擦拭个遍儿。大哥的白布衫儿本己穿得发黄,长期穿着一成不变不能更换的一件单衣,汗浸盐渍与尘荡,早没了原先本色的纯白,现又经大汗淋漓的湿浸,就成皱不拉唧的灰土色了。
我哥习惯了用衣襟擦汗的动作,顺手又随和,实用性极强,效果也特明显的。我妈就极其反对我大哥的这一习惯,常喝斥他不知干净拉杂,没有做人的样法子儿了什么什么的,反正一遇到大哥用衣襟儿擦汗的这一举动,妈妈就会怒不可遏,大声责怪我的大哥,并数落他的干般不是,万件罪责…就像这…就像这儿是世上谁教你的上不了台面的动作呀…不用衣裳襟儿搽汗不行么…会热死你么?也真的…你这号下作货气死老娘啦!等等。我哥此时擦也擦过,就是不吱声,任母亲尽情地谩骂贬低与奚落。有时,我大哥见母亲骂极了火气大,还会不由自主地低头嘿嘿笑笑,算是认错,给母亲大人赔礼道歉低首认罪了!
这次还好,这次大哥一连串的擦汗动作,是偷偷地进行又万不得一的行为,不及时擦去涌流的汗珠,仅眼帘一处,汗是咸的,折磨得人都难受,怎让他瞪眼?怎让他舒适看物呢?若他不拿衣襟擦汗,一贫如洗的家里,我的母亲大人,妳又可拿什么东西让他去除汗渍啊!咱家多余的毛巾,是万万没有的!妳光责怪他,他又能埋怨谁?他也是无不急处才釆取的应对举措,是万般无奈才选择的没办法的办法呀?妳老人家为什么就不肯谅解他?不想让他擦汗,除非不让他干超重体力的下力活,他不出汗了,请吃坐穿抖凉风儿,自然就体面了也不用胡乱擦汗的。他上学时也没见他有此怪异的举动的。可我大哥现今不干能行么?妳老人家为啥不设身处地替我大哥想想呢?虽说他的举动有点儿不雅,不雅而不坑害别人,我大哥又何罪之有呢?!
我在架子车尾,勾头默默地望着我的大哥把擦汗的动作作完,他又展开攒成一团的衣摆,仿若扇子一样忽扇了几下,没见有啥风撩起,这才把布衫下角摆放下,忽象顾忌什么似的抬头向高坡上的屋门方向张望了一下,见没什么动静,就不自觉地憨笑了一下。我真为大哥捏着一把虚汗,庆幸大哥这次擦汗己逃过了一劫,少挨了一回母亲暴戾的喝斥与谩骂了!
大哥扭头打量车身,一路巅波的河湾黄姜土,没有洒落,满满的鼓着脊儿似小山小岭一样还在,伸掌拍拍,实墩墩儿地没有虚泛处,大哥的脸上就绽出了满足的笑意!
大哥想打开车尾的挡篱卸下土,正要举手用力,却发现一边站着的我,他扶车篱的手就停住不动了,脸现惊喜地说,我咋觉得刚才我拉车上坡时,怎越上坡越轻又怎反而跑得快了呢?当时心里就纳闷,不合常理呀?太反常了!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原来是小弟弟在帮我推车啊!小弟弟知道心疼大哥了,也太让大哥我高兴啦!
我知道大哥是读了初中的物理学,也知道些力学原理的。大哥夸我,我心里美滋滋的。大哥大我六七岁,他己是当代社会青年了,我还是十岁不足只知玩耍的小毛蛋儿小孩儿。我帮大哥做了好事儿,大哥夸我,也是我应得的!
大哥走近我,深情地抚摸着我的头,我依在他身旁,并不感到大哥身上有任何汗臭的刺鼻味儿,反觉得有一种特别的温馨,从他身上散射开,正扑上我,直洋溢在我小小的心田!
那一刻,兄弟手足,情真意切,相依相偎,患难于共,我的身心倍感温暖。那一幕,一时竟化作我一生都忘不去的永恒记意,永久地镌刻在我的内心深处,再不能磨灭!
(待续)
12月26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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