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江畔晚吟时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from《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by: 陆游,题记
梁州的风远远不如临安新雨初霁的时候,骑马客居京华那个闲时的长夜那样,纱一般地轻佻,或是风流,携着春意阑珊之时的杏花雨,而总是飞跃遥远的昆仑,百万雄师又跨过函谷,山海,抑或是关岭,以一个势不可挡之态而来。夹着被逼急过后的霜霰,只等一声弓角,就会争先恐后,迫不及待地往-顶顶摇摇欲坠的粗毛毡帐里面,如同驱策的过江之鲫一般,顺着潜隐诡谲的洋流赶。纵然是狐衾与被边秋雁阵磨砺了的七尺顽躯之间贴到严丝合缝,紧得不能再紧,也是枉然。也恍若冻透了的烧刀子,山茶冠玉面亦被硬生生地削成了苍颜腊梅骨,萧疏的两鬓,也簌簌抖落引过烈野的长风。碎银相对于寒甲而言,都可以算得上是滚热了,银枪顶上彤色的冠缨即使能挑破万丈凝夜紫的心房,为其痛批下一道朱笔,也共再也招展不了的旌旗,悉数冻结得纹丝不动,照夜白的鬃毛在紧风中猎猎地招展着,雪色毛皮上的汗水凝成了琼珠,咽喉与颊侧一道,烫出一个火辣辣的洞,毫不留情地暴露出把阑干拍遍后的登临意,暴露出救国无门的郁郁不得志,更露出心中万壑惊雷,烫得人心头忽然地皱缩,尔后,又是一阵一阵地发紧。
冰河像定窑似的,裂帛处如碎青玉,开了几道片,只不过减了许多轻灵,增了不少冷硬,容得下敌军,亦或是我军的铁骑踏过风雨飘摇的山河。隘身侧的帐内,铜锅里的牛肉几番凉热,也成了残羹冷炙,硬邦邦的被子生生擦过自己腮边零零星星几点胡须,两块硬汉宁折不弯的骨是阵前交锋的两块砂纸,谁也不肯服谁,谁也不愿意输给谁。身银甲护着封锁的玉门,一芥落拓之身又放逐于轻车的烟尘。纵然是姑苏的春柳,也渡不过尘霜漫卷的燕蓟吧?操戈彪炳的雷霆手舀起捧寒素,执得了八万里江河的笔,亦恍若有千钧重似的。喉结一声滚动,那捧雪就如同单刀直入的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长驱入喉口,肺腑,肝胆,最后,落于盛炽不衰的心肠。不知苏武援引一条长鞭,眠毡卧雪地牧于北海之时,相比而今,又何等的番况味呢?恍然间,惊觉挟过两腮的风雪,竟然嬗变为八百万翻卷振翼的银蝶了。殊不知,在这一场纵然一天明目张胆的边秋冷月,也照不亮的蝴蝶梦中,-汀烟雨的故园家山 ,又在何处呢?兴许,就在自己的数尺微命拼尽全力护过的咫尺天涯之远,可感念,亦可遥寄,只不过这段距离,自己也不清楚罢了。
沧州的雨明显不比天山的雪,盛不了一腔豪勇的狂放派孤胆英雄主义。饮冰难凉的热血被濡得越发湿润,刀笔刻了三分襟怀进纸墨,也晕成个郁郁不得志的团块。遒劲有力的横竖撇捺是无限河山泪,难言天地宽。案头的貂裘共文人骨僵卧于墙角,你的发丝,无论是在梦境,还是清醒,一道被罡风吹起。务观,不知道你又在做个怎么样的梦呢?是否有百仞轮台?案上的经卷是否也绘出了你一片伤心的一分半寸?求和,招安,赢得仓皇北顾,同时也换得了一时半会儿的安定,暂且避难的临安作了歌舞升平的汴梁,是只有在梦里,你才得以向前去,生生死死无凭据;也只有这个梦中梦间,才会容许你不被辜负的风发意气,绣口锦心了罢?明台上是满堂花醉三千客,殊不知它注定参不透莽原上的一剑霜寒十四州。你单枪匹马入敌阵,- -杆长剑气压江城万余里,自可当千万雄兵。你分明可以在满座胜雪衣冠之间,一袭青衫得意,站成一座苍生妄图越过的青山,本该倚着一匹与你一样风华正茂的良马,被赏识你,理解你之人封侯挂印,也本该当风请长缨,生擒敌军的一等功映红了你的脸颊,也映红了你的一整颗艳艳的赤子之心。
是啊,天命,以及悲欢离合,向来都是无情,我江晚吟欲云。你可以一身素衣,莫起风尘叹,然而,你言得更多的,则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用沸腾的诗句为信仰,为骨血,将拳拳护国之心刻入脊髓,也刻入国境线起起伏伏的峰岭。我晚吟忽然想起古人如是道的“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此句甚矣!然则,这又何尝不是种沧海冲融也难竟的壮志?陆游,我江晚吟窃以为,你是本生错了时代的军令,倘若你住在大汉,那么,你就是万里怀才得遇,也有用武之地的塞.上长城,又何须念镜中的衰鬓?但是,你降临于岌岌可危的南宋,以一己之力,欲挽狂澜于既倒,也欲扶大厦之将倾。此重文抑武的盛世暗夜把九州生气狠狠地压下了一头,它又岂是一片义无反顾,甘之如饴的蜉蝣之羽扑向萤烛之光,以及斑驳陆离的琉璃光辉,可以照得亮的?我晚吟怜惜你一往无前,单刀赴会的冲劲儿,我江晚吟也赏识你厉兵秣马,披肝沥胆的壮心不已。后人把你归入宋末豪放派的代表之一,又停驻于《临安新雨初霁》的争议,-也如同划破天宇的坠落行星苏东坡一般,能书大江东去,也能落笔“似花还似非花”,不是杨花,点点是逆旅过客的离愁别绪。毕竟,我江晚吟也深谙,一个志得意满之人,永远更适宜于把洛城艳冠群芳的牡丹踏尽,若非隐士,一个心怀济世救民之念的人,又何以闲庭信步一整个樱笋年光的清明?
不甘啊,不甘!你在灯下疾言怒色地道,大作的风雨是你最好的催化剂,同时也应了这个词牌名,滔滔滚滚,绵延不绝地诉着你洋洋酒酒的衷情。蓄积的怒气和悲愤倏地冲上了峨冠博带,直方的发冠也歪向了一边,呼出的每字一句都是仰天长叹的开音节,一息即可吞吐八千里路云和月。旧年的一滴英雄泪,直至今夕,也还未来得及被擦去。镜中染了几痕霜,不知是建子月的碎琼乱玉实在是太过冰冷,还是你沾尽了仆仆风尘的葛巾实在是太过凉薄?不幸的是,你的梦魂是注定越不过关岭,也是注定越不过当朝统治者更沉于关岭的成见了。佝偻的微躯隐于一隅,不羁的襟带却飞渡向快马加鞭,加急八百里到不了的天山。也可以说,寄言廉颇善饭,眼前心内万里家山,白发与怀才不遇的境地,也只能把你拘囿在此孤村的一亩三分地,山穷水尽定稿,柳暗花明却不见。于是,你和着在风雪中凋敝的家国梦提笔,书稿上残余的墨水也是黯然失色的泪滴,高坐明台者思及的是究竟如何偏安-隅,妄图保得身后万千生灵喜乐安宁的,也只有以君为代表的几人而已。我江晚吟想要言,你本是天予当时暗色的背景下块光耀千秋的精金美玉,也是日后再无来者的山河列英。
---分界线---
我江晚吟难得地没卡壳,一气呵成地写完了这篇文。许是缪斯给距离加冠一个星期的我江晚吟提前到来的生日礼物。惊!婉约派浪漫主义作者江晚吟第-次“问鼎’豪放派?看来,中文系班主任所言之尝试不同的风格,会给自己的创作带来全新的灵感所言甚是!还欠着3000字 民俗文化结课论文与万字虚构文学写作大纲, 加之今日英文社论撰写,应用语言学论文,原本计划好的此文,也只能拖再拖。我江晚吟真的不是故意当鸽子的!正好,中国古代文学史也讲到了我江晚吟最偏爱的南宋爱国词人的一战成名作之三,其中就有这篇。不知,我江晚吟此般,可否被命名为另种程度上的“趁热打铁”?
我江晚吟在此愿诸君在五月的末尾句,春风都没有你们那么得意,也愿你们迎长风纵马,于乡关路上莫问归期,也不念干秋万岁名。
江晚吟的灵感来源: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from《诉衷情》,by:陆游
今天00:10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