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晚会结束后，宏约见了我。我们三个，包括他的男朋友一起，在海城新开的大商场里溜达。我有点尴尬，趁吃饭的借口找个理由离开了。
当天下午，宏的男朋友来找我。我突然感到有些慌乱，一种羞耻感默默浮现。
“你不用想这么多。”他笑了笑，“宏和我说你在写小说，那我也来帮帮忙吧。”
那宏呢？我问。他笑笑，没有回答我。
我调整好心情，拿起笔，准备记录他的故事。
他叫宇，公司高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一个很成功的人，至少生活不用发愁。他有房有车，总的来说，他是他们这一代人里面的佼佼者。
但这一切，一路走来，总有些不如意的。
据宇说，他比宏出生要早6年。那个时候，人们比现在还要排斥同性恋。那仿佛是一个不好的先天性疾病，染上了就是一辈子都冲洗不掉的噩梦。
宇带着这个秘密活了二十多年。他告诉我这二十年里面他的风风雨雨。
“刚开始我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同。直到我上了初中，周围的同学都开始谈恋爱。我也在考虑要不要顺应所谓潮流。但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对女生没有兴趣。我安慰自己只不过是没有春心萌动罢了。”
“初三的时候，我们班转来了一个男生，叫玮。他就坐在我的旁边，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我内心的小鹿乱撞，耳根通红。上课时候不断往他旁边瞄。我当时有一个十分激进的想法：我要和他谈恋爱。”
“玮？”我打断他，“是那个新进歌手？”
“是啊，我怎么会想到他以后会这么出名呢。怎么你也认识他吗？”
我点点头，“玮是我的室友，我们合租一间公寓。”
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开始讲述他的故事。
“我知道我当时的想法很可怕。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以后会小有名气。刚开始，我只是和他聊几句话。慢慢地，我们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多。我们成绩都不错，便从未来聊到了现在的努力。他给我介绍了很多学习资料，我们在共同进步。”
“初三之后有一个外地的自主招生。我们一起做车去了。在车上，我呆呆的望地看着旁边的玮。一种难以说出来的情愫在我心里纠结。我不知道当我告诉他真相时他会怎么样。一直到考完试之后，我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
“考试的结果是残酷的。他考上了外地的好高中，我去遗憾落榜。分别那天，我特意去送他。在车站，我意识到如果我现在不说，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于是我把他拉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胆战心惊地说：‘玮，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回想不起来当时玮的表情，但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那句话：‘是吗？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啊。不要紧，你会找到幸福的’。”
“那是我青春年少第一次爱情试水。我不敢保证到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但是我只知道我那天败得遍体鳞伤，但我为我有这样的朋友感到欣慰。”
“到后来，我上了高中。我不免再次喜欢上了别人。但生活总是爱捉弄人吧，特别是我们这样的人，我爱的人终究不会爱上我。”
“高中我喜欢的那个人叫雨，一个和我名字读音一样的人。他是个爱运动的人。我从高一就开始关注他了。可惜，故事的结局也不美好。我在高二和他说了原委，他和我的关系渐渐变得疏远了。”
“下一段感情？我大学没有在敢涉及爱情这个课题。倒也不是因为不敢。毕竟社会在进步，人们已经可以接受我们了。而是之前的两段单相思让我明白，要找到一个真正适合我的人是要缘分的。我可能会遇上另一个玮，也会遇到下一个雨，但都无所谓。”
“我和宏是在一个小酒吧认识的。我那时已经大学毕业，在一个大公司的分公司打工，经过两年多的打拼，收入还行。那是一次十分十分奇妙的相遇，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当时点了杯热牛奶，他就这样坐到了我身边，要了一杯鸡尾酒。我当时惊讶地看着旁边这个大学生，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因为实在酒吧，我就装作漫不经心地和他聊起天来。”
“我们意外得知他所在的大学是我的母校。我们很开心地交换了联系方式。”
“那天晚上忽然下了大雨，宏没带伞。我不忍心看他冒雨跑回学校。于是我把他接到了我家。那天晚上，雨停了，月亮美得动人。就在那个美丽的月光下，我听到宏说‘学长，我喜欢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你’。”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愣住了。我回过头，冲他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回答：‘你是不是被淋傻了？怎么会有人看上我呢？’。”
“他的眼睛里放出了一种光芒。那种光芒我太熟悉了。那是玮当初回报给我的那种眼神，是理解，但这之中似乎还暗藏着一种被理解被认同的光。”
“‘对不起，我刚才无意间看到你手机里面有个同性恋交友的APP。’宏当时是这么说的。我明白了那种被理解的目光从何而来。我将宏抱住，说‘你今晚现在这里睡吧。’”
“那一晚，一切过得很安详，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在这之后，我就可以常常在酒吧看到他。我们的偶遇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
“不久，我们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一直到现在。算下来，已经5年多了。说出来你都不信，我是属于小鸟依人那种的。”
宇讲完了他的故事，长舒一口气。我也放下了笔。拍拍他的肩。
宇和我告别是在三天后，他和宏要回他们住的地方了，我去机场送别他们。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好像是一头大象，困在了一个房间里，没有办法施展手脚。我们被太多怪异的目光注视过，所以我们才告诉自己要学会坚强。我们经受过折磨与落败，我们也体会过爱可遇不可求的悲伤。我们在不断用自己的声音却证明一件事：我们不是怪物。也许，我看到了的是宏和宇的美好，但我看不到的，是一个个心酸；也许我知道的是宏和宇他们各自的坎坷，但我未听说的，是许许多多在时代逆流中坚强盛开着的异域之花。
飞机在云雾中渐渐消失，带着我们的对爱的信仰，飞向未来。
【青春】吾梦如梦（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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