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万物皆可炸

夏至，农贸市场的早上，人多，呜呜泱泱，似乎所有商品都可以白拿一样，人们都发疯一样地抢购最价廉物美的蔬菜水果鸡鸭鱼肉。

唯独炸串串车的生意清淡到了可怜的地步，我路过时，炸串串的那个女人或许是急了，张口就喊大哥，嘴里犹如机关枪一样地报菜名，绝对能赶上相声演员的灌口。我笑了笑，停下了脚步，眼睛迅速扫了一遍她所有的品种，却没有我最喜欢吃的炸鱿鱼须。

“万物皆可炸，你的品种太单一了。”我遗憾地说着。她遗憾地看着我，有些沮丧地坐下了。

其实，我还真的好这一口。只不过现在的我，对油炸食品已经开始拒绝了，敬而远之，就算实在馋得不行了，也不会在其他地方吃炸串串，我会坐上火车，回到家乡乌海，找见熟悉的地方，美美地解解馋。

年轻的时候，乌海步行街里面，有两家炸串串店，一家老板是南方人，我不喜欢去那里，因为我喜欢吃炸得稍微狠一点的，跟老板说了几次，待答不理的，也不按照我的要求做，自然就不去了。我就成了另一家的常客，是姐妹两个，姐姐比我大四岁，妹妹比我大两岁，嘴甜，热情。明明比我大，却哥哥哥哥地叫着，自然就把我留住了。

那时候，应该说我正处在人生的巅峰，每天都是没完没了的应酬。对于热闹自然就有了疲惫感，就选择每周都独自一人跑去吃炸串串，还是在上午九点店门才打开的时候。静静地，慢慢地品尝，那是一种奢侈的自由。

当然，有时候兄弟们会尾随跟踪我，那样就成了三五好友小酌几杯了。

炸串串的姐妹俩，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子，妹妹老实肯干，特别勤快，不喜欢多说话。也就从我进门时说一句：“哥，来了，老样子？”看我点头后，便迅速开炸。

姐姐喜欢聊天，而且特别有水平，善于察言观色。一个多月以后，基本上就和我熟络起来，成了无话不说的知心大姐姐。我们是从探讨炸串串的味道以及方法上开始的，大姐夸我眼力好，是个极聪明的人，每次都会赶在周六上午的第一锅。

我被大姐看破了心机，只能默认了。周六上午，我可以亲眼看着大姐和二姐把没有开封的色拉油打开倒入炸锅里，当然算占便宜了。

一年多以后，我们成了真正的朋友。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源于大姐对我的人生有了深刻的影响。那时候我们谈的已经不是炸串串的味道了，是我放下了防备，把不想跟亲人朋友，上级同事们说的话告诉了大姐。有时候，把憋了很久的话说给看起来跟陌生人一样的人，说完以后会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对自己好点！”

“没有人是你一生的避风港，只有你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庇护所，无论身边是否有人爱你，都要约会独立。”

“从你身边的朋友和你的电话里能够看出来，他们都很在乎你现在风光的样子，却没有人关心你累不累，我能看出来，有时候，你的确很累很累，所以才会劝你放下。”

我能够下决心离开家乡，大姐的话是起了决定性作用的。似乎离开家乡以后，间隔了两三年我回去还去吃过炸串串，也见过大姐一两次，记忆里大概五六年以后，再去炸串串店，已经换了人，就再也没有见过这姐妹俩了。

把准备好的半成品放进油锅里炸，特别像我们中年以后的人生，那种煎熬，只有过来人才有深切的体会。身上背着包袱，肩头扛着家庭，父母日渐衰老，孩子还没成人，单位的事还没有忙完，家里又来事了，七下着火，八下冒烟，整个一个人都会焦头烂额的。想停下来，想放下包袱，不可能，连翻身都很困难，顾虑太多。除非，除非像我这样，选择逃避，做个逃兵，或许是一种无奈之举，也或许可以叫正确的选择吧。

万物皆可炸，百种味道，千种感觉，在经历了撕心裂肺的痛后，才能体会到人生的释然。也许，我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炸串串，而是那种经过了煎熬，沾满了生活的调料，浴火重生的感觉。

万物皆可炸，在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农贸市场，我原路返回。这一次，我没有再挑选自己喜欢的品种，而是随便一指：“这个，这个，这个……一样一个，都尝尝，就像品尝人生的味道。”

女人有些发愣，大概率没有明白我说得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