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来正是平阶雨

觉来正是平阶雨

这几日，从头到晚的，瞎忙。直到昨晚下了一场雨，今日仍淅淅沥沥下着，惊为雨水。遂就着春雨，将几日勉可道来之事，拈出说了。

除夕一整日，画花样，将小清的荷包绣了。如意锁的样式，可惜丝绸没了，寻了粗麻布。不尽如人意，是为一憾。

甫一落针，收到消息。出门取小清寄来的快递，原先不知，是为飞来之喜。时已至黄昏。读她寄来的信笺，附着誊抄的《老子》。洋洋洒洒两张纸，现在一句都记不起，散入烟雨，濛濛飘摇。

暮色中提笔回信，说了些湿漉漉的话，晴朗朗的话。信笔写，语句不通顺常有，乃情到之故，不能自已，竟至有泪。落款，叠起来，塞进信封。

收到她寄来的相片，猫儿，蓝天，树木，屋檐，灯火，书字，不一而足。我就着灯光看了，又拆了旧日的花环，系到书架，将相片一一悬起来。

收到一枚方形石，小小的，刻得一点不规则。石中嵌着红色的珠子。晃动起来时，珠子会发出细碎的声响。我问寄来人是不是叫做“玲珑骰子安红豆”，那人说是。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去寺院进香。看了几处景，想起去年来进香的模样。在香积处站了许久，火焚上来，伫立，忍不得时用手掌半捂住脸，从缝隙看火扶摇而上。什么也不曾想，只是站在那里，看香火鼎盛。

前几日晴，将矮书架搬到阳台，放茶盘，刚巧还容得下两只碗，放瓜果糖块。就这么一会儿看云，一会儿喝茶，一会儿发呆。间歇和小羽说几句话。那日阳光很好，沉醉于光影，白瓷的茶碗剔透明亮。窗外行人悠然，湖水粼粼，岸边柳树在偷偷地、兴致盎然地看云的倒影。

多多说：水流到此，怕是沉稳了吧。所以并不热烈，也不寒凉，只柔柔一脉。像是碧山含情的一眼，天地却为她倾倒了。

今日读《新岁时歌》的雨水一章。陆游的“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倒像前几日的模样。是为迟遇，也可能是久别重逢。

这几日一直读《聊斋志异》。看了三分之一，不太习惯士子轻佻，初见你侬我侬，巫山云雨，遂中道弃了。读时，总想起雪国中，岛村对叶子的话：“以朋友之道相处，不向你求欢。”是为欣慰而愉悦。

然而，喜欢书中的渔夫，与溺鬼对酌于山前水畔，谈笑风生。书生以狐为友，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东方既白。朱尔旦与陆判，荆扉不掩，落红满径，欢饮达旦。鬼狐精怪，万象颔首，拱手为宾，皆为挚友。

昨夜平阶雨，辄饮“烟雨遥”，读摩诘诗。间歇同小羽晓欣说着花的诗词，已经三日，还未说尽。仔细思来，含花之诗词，岂不浩如烟海，不可说尽？春江花月夜，雪月花时最忆君，哪一样少得了花呢？古人意趣，不可说尽，不独花者。

方罢诗词席，蓦地一抬头，案前水仙开了第一朵。彼时已至深夜，洁白的花朵，兀自开放。想起那女子兰花指一捏，婉转唱着：“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片冰凉。”第一朵水仙，蘸着灯火，幽幽向夜色一抹，雨水越发生动不已。

我说：这一朵，便唤作摩诘吧。

觉来正是平阶雨，暗香浮动，一种清孤不等闲。

铃铎。 荷包。 玲珑骰子安红豆。 相片。 瓜果。 光影。 摩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