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的理由,今天找到了吗?
一只瓢虫从长椅下悄悄爬过,穿过新生的青草,边缘卷曲的粉色残花。斑驳的光撒在它身上,长椅缝隙有衣料的边角漏下。
鹤丸国永正翘腿坐在长椅上摁手机。他身穿黑色外套,内套白色衬衫,紧身牛仔裤脚一边卷起。之前那套沾上血液和尘土的白色衣装塞在他身旁袋子里。
“嗯……?办公室文员、服务员……老师、医生……这个时代的人类做这些事吗?”鹤丸下意识地摸向左侧腰间。他吹的泡泡糖破了,发出啪的一声。
手指下是布料的触感,他收紧手指。
有自行车一闪而过,散步的老人慢悠悠,平整的小路和平静的空气和成一整个种族的陌生。鹤丸拢拢外套,把袋子往肩上一搭,从长椅上起身。
“不过全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的话,心可是会无聊得死去的啊。”
按照手机上查询的信息,鹤丸来到一个招聘展厅,需要人手的公司机构在里面摆摊设点。会场边缘的空气像是静止的,而里面人头攒动,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鹤丸一扭头,正好望见太阳。他抬手捂住眼睛,下意识地绷紧肌肉。
大门内人群分散在各处,队伍长短不一,或热闹或清淡。一个摊位前有几个人围住一男人。他们你推我挤,轮番上阵:
“请问!贵公司的要求可否详细——”穿黑色西装的瘦削青年把手撑在桌子上,神情激动。
这时一个大爷用力挤开青年插嘴道:“先生,我是替我儿子问的,”他手中的简历快要捅到别人鼻子里,“他可是名校毕业!”
“哎哎哎,别插队!”一汉子试图拽开前面两人。
被围住的男士面色铁青,排在后面的人脸色也好不到那里去。都像对这情形十分熟悉似的,队伍里的人有的默默在旁边的联络薄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就走开了,有的抱胸继续站着。估计这几个人闹完还要很久,鹤丸写完名字和电话就走了。
他在会场里继续逛,觉得这场景有点像将军招揽士兵。在战场上的那些士兵,听从将军指挥冲向敌人,斩杀敌人或被杀死。尸体和破碎的刀剑混在一起。之前觉得战斗是那些士兵生存的意义,可现在想来,他们作为人的意义仅是如此吗?在战争之外,他们还有自己的亲人,同伴……
说到同伴,五虎退现在还在在家里,也不知道从衣柜里出来没。他用空着的手抹了一把脸,脸被抹得老长。
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那个小家伙。鹤丸和贞酱相处得很好,因为贞酱本质里是熊孩子,搞事的性格和他是一拍即合。可五虎退是另一种类型,还因为他用力过猛的恶作剧风格对他有点畏惧。
这样的话,自己在相处的第一阶段就输了嘛。
鹤丸叹了口气。有一次在走廊上碰见五虎退和一期一振。在哥哥温柔而严厉的注视下,五虎退克制住朝他哥身边挪的步子,问候他时敬语紧张得连说了两遍。当时鹤丸揉了一把小短刀的头发,再玩笑般地朝一期行了个军礼。
那孩子一定痛苦不堪——和经过漫长的等待才重新相聚的的大哥再次分别。自己完全不同,从没有同刀派的兄弟让他记挂,也从没有“希望总有一天相聚”的念想——从来都是乐于当下,从来都是自己面对,从来都想着分别后不会再见。
作为“人”,没有那么动荡多端,今后他将和五虎退相伴生活下去。他想来有些不习惯——他现在是一个监护人的角色了,光忠的脸莫名地出现在他脑袋里。
有两人从鹤丸身旁经过,
“唉,现在找个饭碗真是难。”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向他的同伴抱怨。
“就是啊,想来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一口饭嘛。”他的同伴看起来也十分无奈。
他们的对话飘进了鹤丸的耳朵。鹤丸挑了挑眉毛,迅速在手上抄下一些公司的电话号码。
逛了几个小时没什么收获。负责人往往在听到他是“在家接受教育”的时候就告诉他不合要求了,知道他的兴趣是恶作剧时态度就更加不可描述。
会场通风不好,空气沉闷污浊,在经过肺与肺之间的传递后碰上皮肤凝成一层湿润。鹤丸抓住衬衣前襟鼓风,觉得今天上午不会有什么进展了。他决定先去吃点东西,从会场正门走出去,径直走向一家餐厅。
这家餐厅也兼营书吧生意,有些来看书聊天的人。点餐之后,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桌子非常干净,上面还放着一本关于历史的书。鹤丸边喝可乐边翻书,存世之长和与历史修正主义的战斗让他对人类历史十分熟悉。对他来说,那里面些记载的已经没什么让他惊讶之事。似乎人类的历史,翻来覆去就那么些。
也许是因为疲于历任主人相似的抱负,刀剑才会对拥有实体的生活感到留恋吧。反正他是觉得这样的生活更加精彩——每天不单单只是为了杀敌,而是可以切身参与到每一刻每一件事——这给他带来更多惊奇和内心索求的养分。
可也正是这份留恋,造成了那惨剧。可他们难道不应该拥有这样的生活吗?人类还是一如既往地胆小又自大啊。他笑得既无奈又嘲讽。
他喝下一大口可乐,想起今天早上留在家里的炒蛋,也不知道五虎退出来吃了没有。要是是太鼓钟贞宗那小子,鹤丸绝对会威胁烧衣柜,准备的早餐午餐也会是加料特制。可事实上是五虎退,他感到有些无措。这时一口二氧化碳嗝上来,他被激出来了些生理泪水。
鹤丸扭过头,看见一银发老者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哦?你这小伙子也喜欢看历史书吗?看你眼泪都出来了,可是有些感悟?”
面对人类,鹤丸有些戒备。他合上书,把盘子朝自己拖了拖,说:“只是在想,要是世界永恒轮回下去的话,人类就不会执着于做重复的蠢事了。”
“哈哈,有趣的想法,”老人笑了,白色胡须颤动。他笑着指了指鹤丸对面的空位,“我可以坐你对面吗?”
“……当然啦。”
之后老人说了一些历史事件询问他的想法,听到他的回答笑着点头。餐厅里面昏暗的光线,让他们头顶的灯的光线显得柔和温暖。言谈之中鹤丸也渐渐放松下来,此刻不为任何目的,讲出他或参与或旁观的历史,感到一种奇怪的畅快和解脱。老人认真听着他的讲述,偶尔缓慢地咬下一口汉堡。
店内放的轻柔音乐一首播完,他注意到老人好似有穿透力的双眼,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讲了很久,于是停下来。
“诶,为何停下?你讲的很好,老夫受教良多啊。”老人笑眯眯地对他说,“那么小伙子,你认为历史究竟是什么呢?”
餐厅窗外有小孩正在玩战士游戏,一边跑一边拿着树枝胡乱挥舞,嘴里兴奋快乐地胡乱发出怪声。周围的人有的不在意继续走路,有的微笑着或者皱着眉看着那俩。鹤丸望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看着老人的眼睛,笑道:“它好像是本失败的书啊。”
老人又缓慢地啃了一口汉堡,开口:“小伙子,你是在找工作吗?”
“啊?”他被吓了一跳,之后反应过来自己手上抄了电话和字,“是的,您为何突然说这个?。”
“呵呵,容许我介绍下自己。我是b大学的历史教授西格玛,现在身边正好缺让我满意的人手。你对历史的见解我认为十分深刻,你愿意下周来我办公室继续谈谈吗?”
之后他们又商讨了一会,和西格玛教授约好时间之后走出餐厅,正好是下班时间。街上和公路有很多人,鹤丸沿着街往下走,他一路走一路扭头向旁边的商店橱窗里看,橱窗里的模特都微笑着看着他。坐在车上,鹤丸脑补想着五虎退得他真传,成为鹤丸二号,搞得一手好恶作剧让旁人心生敬畏。再想象一期一振再看到他这个得他真传的弟弟,总带着笑容的脸上露出大吃一惊的表情……一路上他都挂着他的招牌微笑,买东西的时候人家甚至还多给了他一些。一路走一路开脑洞,不知不觉就到了家附近。
路灯已经亮了,天空还是灰蓝色的,正是晚餐时候。鹤丸提着东西上楼,站在家门口,兴奋这才有点减退。
他打开门,屋子里安静得很,走进卧室拉开衣柜,里面没有人。他转身走到客厅里,眯着眼睛到处找电灯开关。这时候一声小小的“鹤丸殿下”从沙发那边传过来。他急忙过去,半路上被茶几边角撞了下。
五虎退站在沙发旁边,左手抓着另一只手的手肘。看见鹤丸过来改成抓着靠垫,背也挺直了些。他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抖:“鹤丸殿,殿下,哥哥他们是不,不在这个时空吗?”
鹤丸走到五虎退身边,正想开口,看见五虎退正费力仰起脑袋和他对视。他赶忙蹲下来。窗外的灰蓝色照亮了那孩子的半边脸,那双金色眼睛在光照下显出红肿的痕迹。鹤丸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他顺着姿势抱住五虎退,感到那副身体紧绷而颤抖。最终他说:“是的。”
有重量压在他的肩膀上,“我……我知道了……”声音沉闷断续。他听见液体砸在地板上的声音,感到慌乱无措:
“喂,你别哭啊。”又为自己居然说了这句感到愚蠢,
“你的晚饭没有了哟!”他听到液体砸向地面的频率又高了些,
“我开玩笑的,吓到了吧?”然后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隔了一会儿,他听见啪嗒声变缓了,
“以后我会陪着你,”他说给五虎退听,也说给自己听,“我就来做你的哥哥吧!”
或许意义还并不清楚。但选择这形态于此存在,就必须要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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