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然‖妈妈，我该怎么爱你？

怡然‖妈妈，我该怎么爱你？

提起母爱，就想起这是煽情最容易的主题，也是煽情用得最烂的主题。在现实的生活中，我们常常体会到的是，在意识层面，感恩母亲，并且怎么感恩都不为过。在无意识层面，我们常常会涌动着其他种种的感受，并且包括恨意。

说起恨，好多人会有惊恐，就像之前听说母亲其实也是恨孩子的。这种恨是一种觉察，让我们更加真实地面对自己的情绪和情感。

S女士来找我的时候，说是因为跟女儿的关系没法调和，青春期的女儿数次离家出走。

“我就当没养这个孩子！”S女士含着泪说。

谈了十分钟女儿，我看似随意地问了问她跟母亲的关系。

她说，“我特别尊敬我的母亲，她是个伟大的母亲。”

我却读出了她压抑在语言背后的对母亲的恨意。

“愿意谈谈您母亲吗？”我试着引导。

“不愿意谈。”她摇头，“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每次见了我妈都会说。”

她苦笑了一下，“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伟大的，毕竟给了孩子生命，又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孩子，作为孩子有什么可抱怨的！”

“您曾经抱怨过吗？”我追了一句。

她警觉地盯着我。

“我时常抱怨我的妈妈，有时候也会当着我妈的面抱怨。”我把自己的情况暴露出来。

“你妈会怎么样？”她的眼神告诉我她感兴趣。

“我妈会骂我，然后我们会话不投机，不欢而散。”我笑着看着她。

“然后呢？”她嘴张大了。

“然后该干嘛干嘛！”我依然笑着。

“跟母亲吵架有什么感觉？”她一脸狐疑。

“感觉不好，生气不说，很伤心，很自责。”我收起了笑意，“但是过后我会跟妈妈道歉，我俩由吵架变成心平气和地讨论沟通，反而感觉更加亲密了。”

“你妈妈说不说我含辛茹苦把你们养大，不是为了让你们气我的！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问我。

“有时候也说，但是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看她怎么说。”我说，“主要是看她背后的情绪。”

她沉默了。

“我怎么觉得更多的是我的情绪？每次我妈说这话都是随口一说，我怎么就觉得特别难受？”她的眼里忽然含了泪花，看来这个场景让她非常痛苦。

“那个时候你想的是什么？”我的口气变得柔和了些，尽量避免咄咄逼人。

“我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儿，想起跟在我妈妈身边时候的感受。”她的情绪开始波动，胸口一上一下。“她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我所有的要求都是不合理的，我的所有要求都会被她否认，有时候是温和地否认，有时候是粗暴地否认，看她心情，然后还要逼着我承认自己的自私、无理、不懂事儿……”

“似乎她永远是正确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力挽狂澜，拯救了我。”她的眼泪开始流下来，但很快被她擦掉，情绪被憋了回去。像极了那个想表达情绪又怕受到惩罚的小孩儿。

“现在她老了，我们姐妹几个每天去伺候她，她就开始说她以前怎么怎么不容易，守寡多年，怕我们受委屈，也不再嫁，守着我们三个，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重重地叹口气，“我真听够了！现在一听到她的声音，我都忍不住想呕吐！”

“姐妹三个，你排行老几？”我转了一下话题。

“老二。”她答。

“妈妈是不是最重视姐姐，最宠爱妹妹？”我调侃她。

“就是这样！”她听不出调侃，郑重地点头。

“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假如妈妈有一天走了，你会怎么样？”我剑走偏锋。

果然，她惊恐地看着我，说不出话。

那天她走的时候，下雨了。她说开着车，没关系。

我趴在窗台上看雨。

小雨不大，但淅淅沥沥的，挺急。雨水冲刷着大大的玻璃窗，玻璃窗上的灰尘变得一绺一绺的，呈现出斑斓的图画，一会儿像个兔子，一会儿又像个老虎。

我忽然想，我们的心就像这个玻璃窗，不一定生命里的哪场雨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会带走什么样的记忆。

世界也像这些图案，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着，我们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经历什么，又会激起我们什么样的情绪反应。

就像母爱，除了我们浮在表面的感恩，我们或许更需要觉察深层次的体验，虽然那些感受可能跟我们的道德相抵触，但是那些却是真实的、有震撼力的。

人本身就是复杂的，人的情感当然也是复杂的，复杂到我们穷思竭虑也无法探知皮毛，我们能做的更多的是接纳自己的感受，照顾好自己的感受，像我们出生时，期待这个世界有人能那样温柔地对待自己一样。

好好理解自己，才能好好爱自己，由此，才能好好理解妈妈，好好爱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