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聊个鬼,都是真故事,看看我有多胆怯。
像我这么个年龄段的人,基本上是被家里的父母或者爷奶吓唬长大的。小的时候,就是疯玩,兴奋莫名,一万个不想睡觉,晚上吹熄桌子上的洋油灯后我还不安分,忙累了一天的大人懒得哄我,便用一种很惊险的声调在我耳边低语:“快点睡觉,外面有小鬼,专门抓小孩。”
如果我还不予理睬,关于“小鬼”的形象顷刻升级:头发许多长,牙齿许多尖,手指甲许多脏……总之,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小孩子简直没办法不瑟瑟发抖。
上小学时,老版电视连续剧《聊斋》热播,我永远忘不了那个有只诡异灯笼乱晃的片头,配上邪气十足,令人头皮发麻的音乐,导致我心里阴影十分严重。后来看新版《画皮》,周迅揭开头部时那个恐怖劲儿,看一眼绝对不想看第二眼,只怕下辈子恐怕也缓不过来。
夏天,坐在院子里大树下乘凉,大人动不动就讲鬼神故事,主人公有鼻子有眼,有名有姓,仿佛就是近邻,可信度极高。所以说,中国人对鬼神的敬畏是有道理的,基本是童子功。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谁敢不信呐。
我至今不敢一个人走夜路,走一步要回头十八次,看看有没黑影跟着,如果有我就会跑开。住在老宅的那几年,每逢阴历七月半,太阳一下山,老年人就紧锣密鼓地把院子里的物件往家里收,大大小小,一个不剩,人为增加恐怖气氛,好像不害怕就不叫有气氛。
若在平时,收东西的举动毫不违和,但中元节就不一样了,一联想其背后的特殊意义,顿觉院子里的风都阴飒飒了,谁知道哪个黑影是哪位宗亲回来探家,他又眷顾着谁。
搬离老宅后,从东桥到村里有一段路,每逢走到一半,路左侧有一个不高的土山包,山包上有几座土坟。白天还好,远远看见有路人,大声地打招呼以壮胆。晚上如果从那里经过,往往莫名其妙地后颈发凉,皮肤紧致。
我无意间和三婶儿提起此事,谁知她不但没怪我疑神疑鬼,反倒分享了一件旧事。她说她娘家的二弟弟早前也住在我们村,他们兄弟妯娌处得好,常来常往,她有时晚饭后带着我大表哥来串门走的也是这条路。
我大表哥幼时极顽劣胆大,上墙揭瓦追鸡打狗,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天黑经过村外的山包,大气不敢出一声,把头紧紧埋在抱着他的人颈窝里,坚决不抬。
坊间有言,孩童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长满了皱纹的老古话充满了勃勃生机,再加上三婶儿如此这般一说,我的心理阴影面积迅速增加了数倍。没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天黑后决计不出门。即使走,我也是在东桥头就住了脚,直到有人过来才敢一起同行。
原本,我儿子视粑粑为无所不能的奥特曼怪兽,牛叉且拉轰。然而自他得知他的粑粑是个连夜路都不敢走的胆小鬼,对我的崇拜立刻打了七五折。他某件事做得不登样,我啰嗦几句,他马上傲娇地威胁,粑粑,你再批评我,以后天黑了我可就不替你去东桥头办事啦。
这种胆怯如同条件反射,闻者足戒,直到猫眼表爷来我家串门方才有效缓解。
又一个雨天,猫眼表爷走到我家门口进来避雨。我鼓起勇气问他,他究竟见过“旱骨桩”没有,到底什么才是正宗的“旱骨桩”。表爷年轻时走南闯北,擅长走夜路,他的话必须很权威,全村人都信他的。
表爷深吸一口烟,慢悠悠地说,哪有什么魑魅魍魉,都是胡扯的。他倒是见过鬼火,走到跟前都是黢黑一片,使劲一踢,是一块干了的猪头骨,踢得脚丫子生疼。这让我联想到鲁迅先生写过的踢鬼的故事,于是从此不再那么害怕。虽没有完全治愈,毕竟胆子壮了不少。
我家有块地离家有三百米,地中段有个坟园,家里在坟园中心位置种菜。有一次中午,万籁俱寂,家人要吃蒜薹,我不得不去。趟着腰深的麦子,四周寂寥无人,只有布谷鸟叫。
我一步步捱向麦田深处,憋着一口气走向坟园深处,提了一大把蒜薹刚想往回走,“呼啦”一声窜出一团物件,我立即扔了蒜薹,两股战战,走不动路。但是又没人救得了我,只好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只黄鼠狼,它没跑远,只是与我对峙。
我又好气又好笑,捡起一根树枝防身,结果它更害怕,一溜烟跑没影了,反倒让我胆子壮了不少。没有撞见鬼,撞见黄鼠狼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回去又提了一把蒜薹,慢慢走回家去。
有了这次的以身犯险,提高了不少恐怖阈值,直到现在,都没有那么胆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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